蓮朵失蹤後,趙悔更加瘋魔,宛若一條掙脫了鎖鏈的瘋狗,說要找蓮朵自創的一種酒的酒方。
而蓮朵每年清明都會釀一壇酒,藏在蓮家酒坊院內的大樹下,整整八壇。
蓮朵失蹤後,這些酒不知怎麼的就被趙悔知道了。
他全都挖了出來,當著她們的面全都砸碎了。
也就是那次之後,蓮淵斷了趙家所有酒樓、客棧的供酒,與趙家決裂。
而她和王惜那次也和趙悔動了刀劍,傷了趙悔。
趙悔行事固然可恨,但蓮朵被殺一案說他是兇手,證據卻是不足的。
沈纓至今無從斷言。
當年她也仔仔細細查過,可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趙悔害了蓮朵。
當日,趙悔確實出現在花燈會上,但這並不算證據。
半年後,趙悔被焚殺,這件事徹底成了無解之謎。
所以,當王惜咒罵趙悔當年的行徑時,她卻張不開嘴,只沉默的聽著。
馬車到了縣衙。
一路上有王惜岔開話題,談論王家的事,沈纓跟著說了幾句,臉上總算有了些血色,也能自己走路了。
她現在有幾分茫然也有些許輕鬆,仿佛籠罩在頭頂的東西驟然清晰了。
或許,她心底深處也早就認為蓮朵死了吧。
所以,真正聽到蓮朵死訊時,她痛心是真,但其中還夾雜著一些解脫。
沈纓忽然開始憎恨自己。
她覺得自己遠沒有旁人說的那般重情重義,她卑劣而虛偽。
渾渾噩噩的在縣衙混了半日。
下衙時,沈纓第一個出了衙門,徑直往凶肆走去。
周掌柜的租賃行,在凶肆也算有些名氣。
幾十年的老店了,價格實惠,辦事妥帖,是凶肆里閉店最晚的一間。
沈纓到達凶肆時,天色已經暗下來。
租賃行門開著,裡頭透出些許光來,伴著光還有一股暮沉沉的死物味。
縱然裡頭色彩斑斕,還是擋不住那股死氣。
沈纓停在門口,忽然就猶豫起來。
就這樣認了麼?
如果連她都認為蓮朵死了,那這世上還有誰會盼著蓮朵回來?
「阿纓?」
沈纓回神望向門內,和拿著東西的周掌柜對上視線。
他擦了擦汗,問:「怎麼不進來?」
先前徐芳兒子的墳,就是她託了周掌柜給張羅的。
她前後只去過兩次就辦妥了。
她今日來,是想買些祭奠之物。
她和王惜約好了,明日一早,就要去竹林寺祭拜蓮朵。
「又要給人安排後事?」
沈纓低低的應了一聲,踏入鋪子裡。
縱然是青天白日,縱然鋪子裡也透著日光,但這個地方就是說不上來的陰涼。
她不由的抖了一下。
沈纓抬頭在貨物架子上掃了一圈,心裡十分難受。
蓮朵活著時,她都沒買過什麼東西相送,頭一回,竟是買這些東西。
「哎,那你自己看吧,我去招呼客人。」
沈纓年幼時,曾在凶肆做過跑腿的,對鋪子裡的東西比雇來的夥計都熟悉。
聽到這話擺了擺手,讓周掌柜去忙了。
她沒想到這麼晚了鋪子裡竟然還有客人在,探頭往外看了一眼,就見周掌柜踩著木梯正從牆上取一盞送魂燈籠,遞給客人。
兔子形狀的燈籠,做的惟妙惟肖,眼珠子鑲嵌了琉璃,仿佛活了一樣。
只是顏色慘敗,一看就是喪葬之物。
此物是周掌柜花了兩個月才做好的,一個燈籠就賣到十兩銀子。
沈纓側著身子從掛滿了符紙的柱縫隙,進了鋪子裡側,想選一些店內的彩紙和金銀紙。
她小日子來了,在寒氣森森的驗屍房待的太久,加之先前不停奔波,腹處仿佛蓋了一塊冰板一陣一陣的疼。
她臉色蒼白,氣色很差,整個人懨懨的不像平日那般生龍活虎。
「累著了吧,瞧瞧你,也就做個仵作罷了,怎麼比縣令還忙碌。」
周掌柜的聲音從另一側傳來。
「無礙的。」
她疲憊的點了點頭,坐在一邊的木凳上。
沈纓從一摞紙張中抽出紅色、綠色和黃色紙,又拿了一些金銀紙。
「死不了的。」她喃喃的說。
「既不適,為何不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