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溫從不覺得承平和趙熹有什麼不好、對他而言他們二人是最最叫人仰慕的英雄,可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認,被扔在平陽的那段日子是他最難受的時候。並不是李家多不好,國公慈愛、大伯寬厚、二伯對他們並不在意,可他只是小小一個孩子、在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中怎麼不害怕、怎麼不驚惶?後來李淳也來了,那個襁褓中的嬰兒成了他的支柱,他小心照顧、看著那孩子一點點長大,打架、闖禍,深冷寂寞的院子變得喧囂熱鬧,陌生的大院也一點點染上他們兄弟的色彩。他以為李淳已經長大,這番話叫他想起曾經那個頑劣執拗、卻生機勃勃的孩子。
「我從沒有得到父王母君的偏愛,大哥比我早認識他們,又有能力、又有才華,聽話孝順、謙和溫潤,連我都這麼喜歡大哥,更何況爹娘?可我也想要他們的關愛、我也想要大哥的認可!我努力讀書、勤勉做事,剛剛入朝時我也想學大哥那樣剛正不阿,可我身邊沒有陶先生、只有二伯!魏氏他們從不肯好好教我、只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我像個木頭樁子在衙門戳了整整一年!我不敢跟父王說、我怕他嫌我沒用,我只好咬著牙同魏氏說好話、低著頭跟在二伯身後,我也不想做壞人、咱們家什麼時候少我吃穿、我要那麼多銀子有什麼用,可我不這樣他們就不信我、不教我、就要排擠我、陷害我!我沒得選啊!你說我軟弱、說我無能、說我隨波逐流,我都認,但我從沒有想過害你,從來都沒有!我只是想叫你們看到我罷了!」
李淳低垂著頭,李溫卻看得到他的淚水和委屈,他是李溫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李溫怎麼會不心疼?他不由嘆息一聲,道:「若是小數大哥我不會這樣逼你,可是百萬兩的銀子,你怎麼敢!還四處結交大臣,叫父王知道你怎麼解釋!」
李淳這才確定李溫果然知道了內情,他趕忙解釋:「我也知道與不善人居自染其污,所以一直想入閣做事,所以才想叫大家替我在父王面前說說好話!可他們都奸滑、不見好處不開口,我實在沒有辦法!至於百萬銀兩,弟弟一人怎麼會拿那麼多!許多都是二伯、魏氏他們借我的名頭做的!我在兵部不得不向他們低頭,只好由他們去,只盼著早早脫出這潭污池!弟弟實在沒法解釋,大哥要怎麼處置弟弟也都認了,可是、可是……」李淳又哭了起來,「能不能不要告訴父王和母君,父王好容易才對我改觀、母君身子一直不好,我實在不願意叫他們失望……」
李溫勸道:「你不願叫他們失望、就不該犯下大錯!你帳上虧了百萬,就算我現在不說、日後別人查起難道瞞得過?不如早點向父王母君坦白,早早處理了這筆爛帳。」
「大哥!」李淳抬頭乞求,「弟弟也還年輕、方才入朝堂不久,雖犯下大過、卻也沒鑄成大錯!這筆錢我會想辦法處理、以後也絕不會再犯,大哥,你就饒了弟弟這次吧!」
李溫沒有說話,李淳死死咬住牙,彎下身子將頭重重磕在地上:「慧娘才嫁我幾年、我出了事怎麼見她?還有長生,怎麼忍心叫他有個犯錯的爹?弟弟求求你了,大哥!」
李淳素來驕傲、從未如此求人,李溫看在眼中、著實心疼。他沉默良久,起身走到李淳身前將他扶起:「你分明知道我最是心軟,怎麼還能這樣求我……我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件事,我暫且當作不知……」
李淳大喜:「大哥!」
「但你必須儘快填補虧空,借也好、典也好,去找你的狐朋狗黨把錢都要回來填回庫里,待我從瓊州回來一切都妥妥噹噹,那這件事就此揭過,日後也安安分分、兢兢業業,好好學些正道,不然別怪大哥不留情!」李溫說完還從袖中拿出幾張銀票,「這是我這麼多年的積蓄,同你的窟窿比九牛一毛,唉,你已經長大了、不是個孩子了,穩重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