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心和常月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他們靠在阿爹的懷抱中,雙手緩緩地,環住上了常之的脖頸。
「不對!」
沈寧最先反應過來,瞬身掠向人群中心。
她離開的同時,背後空蕩處立刻撐起一面冰牆堵住了豁口。
只是由此一來,其他各處的冰牆便薄了一寸,群鬼在外頭毫不知倦地持續拍打,四處咚咚聲愈發響亮清晰。
饒是玄桐,要布下能保護三千多人的結界,也有些吃力。
沈寧明白,其他四人也明白,因此從騷亂的開始到現在,他們並未離開本位。
但是此刻她卻顧不得了。
若她猜測得沒錯,即便群鬼攻不進來,這些人也危險了。
須臾間,她已來到人群中心,然而已經晚了——常之的雙眼已赫然化為了鬼瞳。
除此之外,本該死去的男子卻動了,脖子朝旁邊一扭,嘎吱作響,完好的那隻眼睛也全部化為黑色。
沈寧的猜想被證實,她的心直沉到底。
這根本不是鬼術,而是鬼種!
鬼種傳播並不是靠傷口,而是靠... ...
常之把掌中的斷磚調轉了個方向,兜頭拍向了自己。
——
木桌上,尚原的掌門印亮了光。
他咬牙將一截鬼爪從腹部拔出,額頭和脖頸上全是汗水。
黃旻在一旁,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
離恆也安安靜靜地趴在床沿,眼睛紅紅的,顯然不久才哭過。他驚懼下,現出一半妖身,蛇尾攀在地上,黑鱗流光。
群鬼攻山,金煊門折損了大半精銳,耗費了數不清的靈石和法器,才將敵人暫時擊退。
饒是大手大腳慣了的弟子們,也感覺到肉疼,這麼多靈石足可建立兩三座城池不止。
好在靈石儲備多,終究勉強保住了主峰。
尚原在掌中凝聚真元,往腹部傷口覆蓋上去,然而鬼爪是有毒的,傷口不見好,血染紅了被褥。
「尚師兄... ...」
黃旻聲音發顫,眼睛也紅了,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想為尚原訴訟真元。
「阿旻,去... ...把我的掌門印拿來。」
黃旻手中動作一凝,沉默著沒動。
「阿旻... ...」尚原又喚了一聲。
黃旻的手停在半空中虛握了握,半張臉藏在陰影內,嘴角向下垮,然後覆上了尚原的脊背,真元源源不斷從筋脈中淌出,語氣是不由分說的堅定:
「尚師兄,你現在應該好好治傷,若要救人,等傷好了再救也不遲。」
尚原卻將背後那隻手驀地摁下,臉色難得森寒:「你在做什麼?」
黃旻嘴角扯了扯,沒出聲。
尚原知他心急,也不再責怪他,長長嘆了口氣,兀自起身繞過他,去拿桌上的掌門印。
他蒼白的手仍舊捂在腹部的傷口處,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隔空取物是築基期弟子都會用的術法。
然而尚原現在連使用這等基本術法的能力都沒有了。
黃旻是當朝丞相獨子。
鬼亂初發之時,他已獲得家中通過飛靈軸傳來的消息,爹爹告訴他家中和宮中均有法器保護,無人傷亡,並囑咐他保護好自己,他這才能安心迎戰。
眼下距離擊退群鬼不過兩個時辰,掌門印不知亮了多少次,其中還有蒼穹門傳來的訊息,告訴他們淪陷的城鎮內仍有活口,儘早援救。
尚原看到訊息的時候,二話不說便打算帶人下山,結果剛準備啟用羅盤,鬼毒發作,豁然倒地昏迷不醒,黃旻直到將他抬上床去查看傷勢的時候,才發現他腹部刺著根五六寸長的鬼爪。
而他竟然,想挺著這樣嚴重的傷去救人,當真是不要命了!
黃旻自出生便死了娘,爹爹朝務繁忙歸家少,下人則對他低頭哈腰,唯唯諾諾,想從中聽到半句真心話難如登天。
也正因童年孤獨,他懂事後,才尤為親近遠在外城的哥哥,不信下人所言的那些命理相剋之事。
拜入金煊門前,他本以為名門的修是都是高高在上的,帶著不可一世的尊貴和滿身倨傲,尤其是位高之人。
直到他見到了尚原。
新弟子入門後,便要拜見掌門。
他饒是家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少爺,入了玄門,也不由忐忑,只是性子使然,面上強撐著不顯,再然後他隨著領路的師兄步入主殿中,金階往上的高座處空空如也,階下負手立著一名男子,外表看來約莫二三十歲的,身著常服,身形消瘦,面色還有些病態的蒼白。
直到領路師兄在面前對男子行了弟子禮,他這才從愣神中反應過來,一揖到底,恭恭敬敬道了一句:「掌門。」
很快,他感受到手臂下方傳來一股柔和卻不可抗拒的托舉之力,他直起身子,便覷見原本還距一丈之距的男子不知道何時已來到眼前,眉眼間的氣質如春風化雨。
「你便是黃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