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因斯咬緊牙關, 拖著重傷的身體,艱難邁步,正要踏上長廊,忽而聽到了血肉被撕裂的聲音。
地下三層屬於保密性極高的區域,很少有蟲會到這裡, 整個長廊空蕩蕩的, 迴響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凱因斯抽出了阿舍爾給他的槍, 借著牆角的遮蔽, 緩緩側身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瞳孔巨震。
一隻渾身布滿鱗甲的「怪物」正在撕扯另一隻「怪物」的屍體, 包裹著堅硬鱗甲的軀體在他的手中猶如一塊破布一般被生生撕成兩半,散落在地。
牆上到處都是骨翅劃出的刮痕,一看便是經歷了一場激戰。
而他身後緊閉的房門,正是存放著線下資料庫的房間。
撕扯殘屍的「怪物」似乎察覺到什麼, 猛然向此處轉過頭來,凱因斯立刻收回視線,隱蔽在牆後,心臟幾乎要衝出喉嚨,讓他生理性乾嘔。
殘肢、鮮血、失去理智的「怪物」。
眼前如同地獄一般的景象讓凱因斯渾身僵硬,生物本能急促地咆哮著不要靠近!趕快離開!
但強撐的意志還是固定住了腳下的步伐。
卡利西爾還在戰場上生死未卜,
他不能走。
凱因斯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再次側首打量。
門前的「怪物」似乎沒有察覺到凱因斯的存在,已然收回了視線,機械地擺弄著他的「戰利品」。
凱因斯舉起槍瞄準他的脖子——那是蟲化後雌蟲身上最脆弱、也是唯一可能被擊穿的地方。
通過瞄準鏡,凱因斯更清晰地凝視著「怪物」。他的身上糊滿了血污,不知是「戰利品」的還是他自己的,從他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上隱約還能看出近衛隊的字樣。
近衛隊……
和阿舍爾一樣。
面前「怪物」的臉逐漸模糊,阿舍爾的臉漸漸浮現眼前。
「怪物」的身型並不健壯,看起來還未到壯年的體型,他可能是一個和阿舍爾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且……
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忽而浮現腦海中。
卡利西爾現在也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端舉的槍口開始顫抖了。
凱因斯無法克制自己心中的抵抗。
面前這個生物不是「殺器」,不是「怪物」,而是一隻無辜的雌蟲。他可能年少、可能優秀、可能前途坦蕩,但卻因為這場殘酷的抗爭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有資格剝奪他的生命嗎?
不,他沒有。
端舉的槍口調轉了方向,直朝走廊另一端連開了三槍。
走廊盡頭的消防玻璃被擊碎,刺耳的警報聲在空蕩的走廊乍響。
聽到聲響的雌蟲如同閃電一般嘶吼著向走廊另一端衝去,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凱因斯來不及思考他是否看到了自己便衝出了牆角向資料庫跑去。
快!再快點!快點進去!
骨折的左腿傳來骨頭頓挫的聲音,奔涌的鮮血從腰腹處涓涓流出,混入地上的血污。
劇烈的心跳聲幾乎要將鼓膜撞破。
凱因斯拼盡全力跨過地上的殘骸,抬起尚且能動的左臂,向資料庫的房門伸去。
快了,快到了,就快——
不容抗拒的力道自背後壓下,失重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瞬,凱因斯便聽到了脊椎斷裂的聲音。
超越肉/體承受極限的疼痛頃刻間占據了他的一切感官,視線被黑暗剝奪,連痛呼都喊不出聲來。
意識幾乎瞬間散去,凱因斯恍惚間以為自己已經死了,但是未盡的執念仍舊促使他睜開眼睛向身後望去。
短暫的失明後,入目的是一雙猩紅的眼眸,和高高舉起的鋒利骨刺。
骨刺上另一位遇難者的血液,無聲地滑落在凱因斯的臉上——
……
資料庫的門,被從外推開。
一隻浸透鮮血的手掌重重地拍在地面上,撐著殘破的身軀爬進了資料庫。
房間中央,永不關閉的虛擬屏散發著幽靜的光,印在血色模糊的臉上,照亮了漆黑渙散的眼瞳。
方才,在千鈞一髮之際,凱因斯摸到了雌蟲手臂上的一個傷口,立刻用穩定劑針對準傷口注射下去,狂化的雌蟲瞬間如同僵死一般頓在了原地,面上的鱗甲逐漸褪去,露出了一張稚嫩的面孔。
凱因斯推開昏死的雌蟲,進入了資料庫,艱難地撐著身體夠上操作台,按上生物識別鎖,聽著身份識別的聲音,祈禱著蟲皇沒有刪去歷代皇室權限。
滴滴——
解鎖成功的聲音傳入耳畔。
凱因斯一時心中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