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斯,」皇帝說,「我不喜歡別人有事瞞我。」
安德里斯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身上的披風,他身上的水汽眨眼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盯著皇帝的眼睛,輕笑了一聲,藍色的眼睛裡卻沒有絲毫笑意:「阿爾維斯,你比我還早一步查到老師的屍體在哪兒,不也沒告訴我嗎?」
「伊登的法師塔位於風暴角上,沒有萬全之策,我不會輕易動手!」皇帝一拳砸在書桌上,他動了真怒,書桌上倏然蔓延開一道深深的裂紋,「你直接闖塔搶人,得到的就是這副後果!」
「『這副後果』就是現在誰也得不到,」安德里斯輕聲回答,「總比讓伊登一個人獨占要好。阿爾,捫心自問,你能忍受嗎?忍受只有他一個人可以日夜與老師耳鬢廝磨而我們只能守著一座沒有屍體的空棺?」
寢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好半天后,皇帝開口道:「你不能忍受,所以就連毀掉老師的屍體也不在意嗎?你真是瘋了。」
「成日躲在地下室鑽研復活魔法的瘋皇帝沒資格說我,好歹作為一個心智正常的魔法師,我知道世界上沒有任何魔法可以復活死人。與其研究怎麼用犄角旮旯的秘術復活一具屍體,不如想想如何改良大範圍搜索魔法,省得你連一具要復活的屍體都找不到。」
也許是心情實在太過糟糕,安德里斯忍不住刺了皇帝幾句。
寢殿內的空氣沉重得嚇人,兩人都不再開口——他們彼此都克制著立馬拔劍同對方打上一場的衝動——又過了一陣子,皇帝起身離開了。
安德里斯凝視著他的背影,想起那個在皇宮中不算一個秘密的地下室。
地下室位於皇帝的寢殿之下,是他研究魔法的地方。
遠古的咒語、異域的秘術與褻瀆諸神的魔法在這裡輪番登場,上至近臣,下至侍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沉迷於鑽研復活魔法。
同他暴虐的父親不同,阿爾維斯不喜奢侈,不愛美人,也對虐殺自己的反對者毫無興趣,他古板且冷漠,只有這一項唯一算得上愛好的「愛好」。
看在這項「愛好」(姑且這樣叫吧)既不興師動眾也不勞民傷財的情況下,御前會議與其餘親近的近臣都默許了皇帝把寢殿的地下室改造成了一個巨大的實驗場,並且幾乎把處理國事以外的所有時間都丟在了裡面。
然而安德里斯知道,事實上,阿爾維斯·法比烏斯同他的父親沒什麼區別: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不相上下的自私與殘忍。
上一任皇帝,阿爾維斯的父親,是條徹頭徹尾的瘋狗。
他熱愛虐殺臣子、妃嬪和無辜的民眾,因為他極其享受他人的哭嚎和哀求,他以此為樂;而阿爾維斯則對世界上絕大部分人的性命都漠不關心。
如果阿爾維斯拿到了一份秘方,上面寫著獻祭帝國中所有的生物就可以復活老師,那他就會這麼去做。
第4章 黑潮港
米婭睜開眼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會聽見父母的責罵——直到視野里再度蹦出遊戲界面時,她才反應了過來:天啊,那場荒謬至極的穿越,原來不是做夢!
她關掉界面,爬起身來,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並未躺在昏迷前的沙灘上。
身下是一張簡陋的小床,一位年逾半百的女性正坐在床邊,麻利地處理著海魚。
見她醒來,女人先是愣了愣,接著放下手中的活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
「你醒啦?」她說完後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笑道:「瞧我這話問得……你先別急著起來,再躺一會兒!要喝水嗎?」
她轉頭扯起嗓子喊了起來,讓屋外的人打點喝的水進來。
五分鐘後,米婭坐在床邊,一邊捧著一杯水咕嘟咕嘟灌,一邊聽女人和她的丈夫你一言我一語,講完了她昏迷期間發生的故事。
萊爾太太是一名魚販子。這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樣去碼頭販賣新鮮的魚獲,卻沒料到在沙灘上撿了個大活人。
那時米婭已經不知道在沙灘上躺了多久,大半邊身子都被曬得脫了層皮,出氣多進氣少,眼看再躺一陣子就會一命嗚呼。
從她的打扮和躺在岸邊的位置來看,萊爾太太猜測她是某起船難的倖存者,一時起了惻隱之心,便將米婭撿回了家,給她擦了治曬傷的藥,又給昏迷中的她餵了些水。
靠著萊爾太太的救治,米婭在躺了兩天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按照萊爾先生與萊爾太太的約定,要是第三天米婭還不醒來,他們就會把她扔回海里去。
說到最後一句,萊爾太太責怪地給了萊爾先生一肘子,萊爾先生則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現。
他聳聳肩,對米婭說:「事情就是這樣,小姐。我和我妻子救了你一命,你總該有些表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