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娜的回信也很快。
她在信中寫道:
「我提前準備好了兩份文件。如果你活著出來了,我就向宮廷魔法會提交申請項目經費的申請;如果你不幸遇難,我會替你發一份訃告。現在你出來了,訃告就作廢了。我把原件寄給你,你隨意處置就是。」
米婭捏著這封回信無語良久,最後只回道:
「……我謝謝你啊!但是我們人還在塔里的時候,或許你可以替我們想點好結局?不要一上來就寫訃告啊!!」
漢娜這次的回信間隔久了一點,直到米婭出發前一天晚上才收到。
她說:
「實話實說,我就沒想過你們能活著出來。畢竟,之前進去的每一個學徒,都沒有活著出來。我也給他們都發了訃告。」
「與普通魔法學徒不同,我們預言天賦者,在進入法師塔之前,人生幾乎都不順遂。或是有身體上的殘疾,或是與親人關係不睦,或是生活貧窮艱難……這向來也被視作是預言天賦的代價之一,」
漢娜這封信比以往的信件都要長,「我這些入塔之後就下落不明的同學,大多數即便是去世了,也沒人會在意和關心他們的死活。作為同學,我至少想給他們留下一點存活過印記。」
「既然前面都給那麼多人發了,多一個你也不多。」
好吧,既然這是漢娜做事的慣例(?),「多一個你也不多」的米婭默默地忍了漢娜給她提前寫訃告的行為。
這其中有一點點的原因——她必須強調,只有一點點——是她被那一段有關同學的描述給觸動了。
她想起在塔中的時候,也曾偶爾見過零星散步於塔中的一些學徒屍體。他們大多全身乾枯,死狀可怖,看了令人心生憐憫。
安德里斯告訴她,漢娜也已經組織了人手為他們收屍。先前四人從屍體身上取到的門禁卡,也已經盡數交還給了漢娜的隊伍,她不必為此過多擔心。
順帶一提:儘管安德里斯嘴上說著不爽,還是給漢娜的申請批了經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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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準備時間,就在你來我往的通信,以及忙中有序的行李收拾中轉瞬即逝。
三天後,四人重整旗鼓,帶好了冒險中可能使用的道具和藥劑,通過北地的私人傳送陣前往了荒山。
之所以選擇私人傳送陣,而不是走魔法協會的官方渠道,也是米婭提出的建議。
從琥珀港的事可以看出,即便魔法禁令實施得已經足夠嚴格,照樣是貓有貓道鼠有鼠道,不少魔法師都有自己的門路。
如今這年頭,能光明正大地使用官方傳送陣的人少之又少。或許在琥珀港這種大城市裡還不算顯眼,而要是放到偏鄉僻壤的荒山鎮,保不准就會引起當地人的注意(乃至敵視)。
若是他們想要打探消息,就沒那麼方便。
三人認同了她的說法。於是他們繼續假扮成一支普通的冒險小隊,連續上了北地的私人傳送陣。
為了防止官方的追查,這家傳送陣的出口設在荒山鎮郊外的一處農莊中。既不會因為太靠近城區而惹來官方的注意,也不會因為太荒僻而太過扎眼。
私人傳送的費用收得不低,老闆的服務便也到位,不僅包傳送,還包連人帶行李一起拉到鎮上去。
於是,農場主和她的丈夫在前頭駕著牛車,米婭四人就坐在後頭的車廂里,屁股下墊著鬆軟的稻草,和農場預備拖去鎮上販賣的貨物一起,叮鈴哐啷地向著荒山鎮行去。
說是「車廂」,當然和從北地出來的時候,安德里斯特意準備的馬車沒法比。
車廂的主體部分不過是一個大一點的板車,上頭用稻草、麥稈和細瘦的樹枝扎了個勉強能遮小風擋小雨的棚子——從這棚子在路途上搖晃的程度來看,要是來了大風大雨,想必它就會變成一隻自由的小精靈了。
好在今天是個晴天,沒有大風大雨。
牛在前頭拉著板車慢悠悠地走,板車上四人坐在兩隻小羊羔、一隻牧羊犬、三捆奶酪、兩大隻火腿和滿滿四籃子雞蛋之間,一時相顧無言。
小羊羔頗為乖巧可愛,毛茸茸的兩團,毛色比山巔的雪還要白。它們也不跳不鬧,就把自己蜷在板車的稻草里,被人摸摸羊毛時,也只是抬起小臉,用小動物特有的、奶聲奶氣的聲線咩上幾聲。
米婭忍不住抱起來一隻,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揉揉腦袋揉揉身子,白雪般的一團被她揉得咩個不停。
見狀,原本趴在自己爪子上休息的牧羊犬也走了過來,啪嗒一聲將自己的大腦袋擱在她的手上,無言地將她給瞅著。
米婭就又揉了揉狗頭。這狗是黑白花的,看著像異世界的邊牧,不過體型比邊牧大了不止一圈,膘肥體壯地往那兒一趴,晃眼一看跟個小牛犢似的。
「您家這羊羔這么小,就要賣掉了嗎?」
米婭左手陷在輕軟的羊毛里,右手撫著油光水滑的狗皮,向前頭趕車的農場主問道。
「那哪能呢!」
農場主豪爽地說,「我這是要帶它們去參加鎮上的'最肥美羊羔'的選拔大賽!」
沒想到啊,荒山鎮看著挺偏僻荒涼的一地方,結果居然還有羊羔選拔比賽,還挺時髦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