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曲以悠長的號角聲拉開了序幕,接著是溪水汩汩般悅耳的魯特琴聲。
骨鈴在琴聲匯成的流水中如調皮的魚兒一般躍出水面,伴隨著自水面掠過的高亢風笛聲。
雄渾的鼓聲如同錨點般扎入樂曲中,給外來者們提供了找到樂曲節奏的捷徑。
踏步,交錯雙腿,搖擺雙手,小碎步的移動……米婭起先還有些手忙腳亂,等跳得熟悉之後,就不用再張望他人的動作,也能自然地將自己融入舞曲之中。
荒山鎮的舞步不難,一大群人一起跳起來的時候,不論是整齊劃一的動作,還是仿佛永不停歇的洪流般的樂曲,都讓人不由自主地就沉浸在了其中。
人群圍著篝火,如花瓣般的聚攏,海浪般的起伏。
牽手,轉圈,旋轉,散開,深藍的夜色中,唯有這一小塊土地是熾熱的。歌曲歡快嘹亮,即便沒有加入「焰之舞者」的居民也跟著一起跳了起來。
入目所見的每一張臉都掛著燦爛的微笑,每一口吸入的空氣都甜蜜得讓人頭暈目眩。
米婭在又一次旋轉中想到了伊登講給她的那個古代傳說——荒山鎮的祭典起源於活人獻祭,舞者們必須不停地跳舞,只有累得昏死過去,才能離開場地。
那時她只當這是傳統的童話似的敘事,現在想來,這個傳說也未免就是完全的誇張——至少,此刻的她的確不想停下舞步,仿佛可以就這般永無止境地旋轉下去……
鼓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慢了,琴聲也悄然改變了流向,激昂的舞曲變得舒緩而雋永。場上的舞者們開始兩兩組隊,挽著彼此的手,跟著樂曲跳起了雙人舞。
剛才的群舞樂曲好像具有某種神奇的魔力似的,跳的時候完全不覺得疲倦,如今節奏稍微放緩,米婭才察覺到自己有些呼吸過急、頭暈眼花。
她的腳步有些踉蹌,本想挪到舞者們的邊緣休息片刻,卻沒想到剛走了兩步,就被人穩穩地扶住了。
跨步,轉圈,移動。她搭著舞伴的手臂,不知不覺間,又重新加入了起舞的隊伍之中。
「您玩得還開心嗎?」安德里斯低下頭來,問道。
在橙黃色火光的照耀下,他金色的短髮被染得更加奪目。
兩人陷在參差的人群之中,他騎士一般高大筆挺的身姿盡顯優越之態,如同油畫中手握利劍、明亮不可方物的太陽之子。
昨晚膩歪的時候,米婭答應伊登,今天要和他一起跳雙人舞。於是她的視線不可抑制地漂移了一下,搜尋著伊登的蹤跡。
她本以為自己做得足夠隱晦,卻沒想到安德里斯輕笑一聲,問道:
「您是在找誰?」
「……也沒有……」
米婭支支吾吾。
「是在找伊登嗎?」
安德里斯繼續發問。
接下來的動作又是旋轉。
他抬高手臂,米婭被樂曲聲推著,在他手底下轉了一圈,酒紅色長裙在小腿處抖出波浪翻湧的皺褶,花一般的盛開。
她心底小小地驚訝了一下,正在思考如何回答,安德里斯卻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看來果然是他。」
「你怎麼知道的?」
米婭只好問。
安德里斯垂眼看她,藍色眼眸掩在金色的眼睫下,比她想像之中要平靜許多。
他說:
「其實,昨晚你們回來的時候,我不巧有事出了趟門,正好撞見了你們。」
……
……就說走廊里視線盡頭閃過的那個人影不是我的錯覺! !
「……你都看見了,幹嘛還要問我?」
米婭有些許尷尬,不知是因為半夜和伊登黏糊的樣子被人看見了,還是因為對面是安德里斯。
她當然知道安德里斯和阿爾維斯對她也抱有某種不可言說的情愫——大家的好感度都是滿滿當當,她想閉上眼去裝瞎子都難。
不過,自從四人匯合後,這一路走來,他們都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
他們始終停留在一個介乎密友與戀人之間的微妙關係上,多一分便太過曖昧,少一分就不會多想,沒有再更進一步的舉動。
如果不是昨晚伊登突兀的告白,米婭還以為自己會就此繼續若無其事地假裝下去,一直到她離開遊戲的那一天。
「您就當是我想找您確認一下吧,」
安德里斯輕嘆了一口氣——這一口氣並不沉重,像是好友間閒聊提到了一件無傷大雅的憾事,「所以,您最終選擇了伊登,是嗎?」
再逃避下去,未免顯得自己太縮頭烏龜——何況,此刻兩人離得這麼近,她也無處可逃。
米婭點了點頭。
出乎意料的是,安德里斯並沒有展現出她預料之中的憤怒或是哀怨。他甚至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