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臻:「讓長姐見笑了。」
來人正是令微長公主楚唯青。
她似乎有恃無恐,一撩裙擺,施施然坐在床旁邊的繡凳子,凝眸觀察楚元臻的臉色:「陛下借大皇子之手給楚宥斂下毒時,可曾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這話不知戳中了楚元臻哪一點,他眯起眼,意味深長道:「生於宮廷之中,長姐應當比朕更
懂才是,大皇子雖然年幼,但心思卻深沉如墨,連朕都看不懂……朕若想害死楚宥斂,還不至於用下毒這麼低劣的手段。」
楚唯青也不意外:「子不教,父之過,陛下總在大皇子面前暗示,楚宥斂登基後恐怕會容不下大皇子,大皇子又怎能不怕呢?」
「這和朕有什麼干係?」楚元臻倒是淡然,「縱觀歷史,凡是兄死弟及,兄長的兒子總是過的艱難,甚至死於非命,無須朕暗示大皇子,大皇子自己就會嚇唬自己。」
楚唯青這才稍稍沉默,道:「年紀太小,野心太大,本宮認為成不了氣候……陛下如何看呢?果真要違背先帝旨意,成全大皇子的野心嗎?」
楚元臻輕咳一聲:「朕從不曾違背先帝旨意,只是朕尚且是皇帝,楚宥斂尚且是臣子,若臣子想要造反,那朕自當誅殺殆盡。」
楚唯青不由冷笑一聲。
自楚宥斂十五歲起,楚元臻就以過渡皇權的藉口,賦予楚宥斂無上權勢,讓楚宥斂處理一些會危及其自身生命的「難題」。
譬如,養蠱一般把連炿盟圈養在西南境,等其發展壯大成頑固而恐怖的「毒瘤」,卻讓年僅十六歲從未上過戰場的楚宥斂去殲滅。
楚宥斂差點死在西北境。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此生絕不離開她的孟從南,就死在那里。
楚唯青緩緩閉上眼:「何必呢?若非大皇子向楚宥斂下毒,本宮倒不覺得楚宥斂登基後會趕盡殺絕……」
「時至今日,若陛下駕崩前,將大皇子貶為庶人,剝奪其楚氏皇族的身份,讓其再無競爭皇儲之力,本宮仍舊覺得,楚宥斂會放過大皇子,讓陛下體體面面地離開……」
楚元臻忽地俯身咳嗽起來,咳得猛烈而沉重,以至於單薄的肩背都劇烈地顫抖起來。
而後他捂住胸口,吐出黑血。
「長姐才是何必……」楚元臻笑了笑,嗓音嘶啞,「朕本就活不長,長姐何必還咒朕駕崩呢?」
都已經和楚唯青撕破臉了,楚元臻還這麼溫潤如風,不疾不徐。
也難怪朝臣都誇他有乃父之風,這副任何時刻都言笑晏晏,絕不與人起衝突的模樣,是真能唬人。
楚唯青眉頭深深蹙起來,把手帕遞過去:「本宮非是咒陛下,而是真心為陛下考慮。」
楚元臻勉強接過手帕,顫抖著擦了擦唇瓣血跡,又重新躺回床榻。
他顯然虛弱至極,半闔著眼皮,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
到底是自小看著長大的弟弟,楚唯青也有幾分不忍,道:「放手罷,如今還能回頭,都是自家兄弟,都是楚氏的江山,若陛下真的鬧起來,生出荒謬戰亂,惹來民不聊生,豈不是給後世徒留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