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嗓子吼得林振國差點沒喘過氣。
在胡秀先一會兒老伴兒一會兒孫子的焦急注視里,他又兩三拐杖下去。空蕩冷清的客廳都是棍子破風的嗚聲。
林笙悶哼一聲,咬住牙槽盯地磚,第三下的時候,手撐著地面穩住身體。
「那就是個孩子!你這都什麼齷齪癖好!」
一隻手機丟到他跟前,屏幕亮著,是他和徐寫意在樹蔭下接吻的照片。她背著書包,穿著校服,被他抱著。
林振國又掃一眼手機,硬是一下怒得沒喘上氣。
當即把胡秀先嚇著了,忙倒了杯水去,「你好好說別急啊,注意血壓心臟。不要命啦!」
林振國喝了口水,壓制著怒氣盯林笙,重重地哼。
林笙一語不發,顯然挨打不是第一次。從小家教嚴厲,小時候挨得多了,仿佛連心都是硬的。
林振國稍微平靜,嚴肅地訓斥:
「誘拐未成年徹夜不歸,沒點道德廉恥!枉你讀那麼多年書,要傳出去我這老臉都沒處擱!」
「說你怎麼不結婚,原來整天腦子裡想這些齷齪玩意。」
「皎皎那麼好個姑娘,我看嫁給你也是糟蹋!」
林笙抬起敏銳的眼睛,「關月皎。」
老爺子眼睛睜大,「你要怎麼?!」
林笙垂下眼,不說話。
林振國坐著,雙手將拐杖重重一拄,「看你這樣子,跟那些酒囊飯袋的公子哥一個德行!簡直可厭!」
林笙就聽著,背上的傷火辣辣,也不吭一聲。
林振國看他冷艷俊俏的樣子,更覺得生氣:「男人形於外表,膚淺!」
他喝一口水,「把那孩子藏哪兒了?立刻給我帶回來我!」
林笙才有了反應, 「不行。」
「什麼,你再說一遍。」
林笙抬起頭:「她現在高三,不能打擾她。」
「高三。」
林振國深呼吸,顫著手指指他,「你還知道她高三!你真是……你真……」
他急到說不出話。
胡秀先一直不敢插話,見狀才湊上去給他撫背:「好了好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林笙也不是小孩子,你說了他懂的。」
她看一眼孫子,「林笙,還不給你爺爺認個錯。跟那孩子斷了就好了。」
「趕緊斷!人家父母要是知道了,你看人家鬧不鬧!」林振國說。
客廳寂靜,一時間三個人都沒有聲音,
林笙跪得筆直,過了半分鐘才說話:「您保重身體。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對。」
胡秀先稍微鬆口氣,認錯就好,但還沒來得及圓場就聽——
「但是,我不能跟她斷。」
林笙抬起頭,聲音平淡:「我喜歡她。」
客廳的窗開著,夜裡冷空氣灌入,老兩口盯著孫子瞠目結舌。死寂在蔓延。從小,林笙還沒有這樣忤逆過。
林振國反而沒有像剛才那樣怒斥,他慢慢站起來,像是懵了。緩緩指住林笙:「你……你……」
「哎呀老頭子!老林!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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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悶悶地響,雨不大不小地下。
保時捷從車庫衝出,在雨里飛馳。夜晚的第二人民醫院門口,護士醫生早接到電話準備好了擔架,車一到。立刻衝出來把人抬進去。
胡秀先老淚縱橫,跟著擔架一直跑到急救室門口。
手術室的燈亮起。
城市的夜晚,燈火不熄,車來人往濺起路面的水花,每條生命都在自己的故事裡活著。
保時捷紅色的車燈上凝滿雨滴。
林笙站在雨里,抹了一把臉,抬起頭。
夜空深黑,雨絲不知是從哪裡掉下來的。
他睫毛沾著水,有一點茫然。
在徐寫意這個年紀看他,覺得成熟穩重。其實,林笙也只有二十幾歲而已。
沒有成熟到,可以看破一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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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在快到黎明的時候才停。
林笙打開家門,室內湧來的空氣比外頭要溫暖得多,皮膚的僵冷稍微緩解。
他沒有開燈,借著外頭映進的光來到臥室。
徐寫意睡得朦朧,感覺到一雙帶著點涼意的粗壯胳膊從後面把她抱住了。她輕輕「嗯」了一聲。
林笙貼著她身後,略硬的手指從徐寫意腰間的衣擺伸進去,溫暖柔軟的身軀,如此真實。
他鼻子埋在她頸窩的髮絲里,深呼吸她身上,帶著睡意的溫暖和牛奶霜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