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風息穀的弟子們還以為她在論劍大會上和江言琅結下樑子,會很不好相處,不少人稍有忌憚。卻沒想到她為人和善,講起劍招來,比講學堂的劍修講師還要耐心。再加上被玉蟬衣折了面子的江言琅都不在意,常常待在玉蟬衣身邊,見首徒表了這樣的態度,漸漸的,來找玉蟬衣的人越來越多,而與玉蟬衣論劍也變成了這段時日來,風息穀里的大事件。
與玉蟬衣切磋最頻繁的自然是江言琅,也只有他能和玉蟬衣多過幾招。在此間,玉蟬衣又從江言琅那學到了新的風息穀劍技:「流螢修月」。
也許因為用這招時,劍尖遊走的地方似有流螢划過,頗有鴻蒙初開的意趣,玉蟬衣對此招頗為喜歡。無人陪她練劍時,她也喜歡用「流螢修月」劃出流螢來給自己看。
傍晚時分,沒什麼人陪她練劍,玉蟬衣又獨自在流芳洞外的空地上,練了練「流螢修月」。
這「流螢修月」,用到最好的境界,劍鋒一划,作勢收起,點點流螢便會匯聚出月亮的殘影。
看到今天她已經能用「流螢修月」劃出月影,玉蟬衣滿意一笑。長劍尚未收回,卻見遠處一雙眸子遙遙正看著她,視線一錯不錯。
哪怕暮色昏沉,他這道目光卻如同風雪襲來,劃開了一線明銳。對上這雙眼睛,玉蟬衣一下握緊了劍柄,手中劍劍意陡生,激得它錚鳴一聲。
她迅速收斂了劍意,強壓著陡然變快的心跳,收劍入鞘,垂下頭來,先對著風息穀谷主見禮說道:「谷主。」
眼睛卻不由得瞥向風息穀谷主身邊站著的人,呼吸間調整了面色,待抬起臉來,玉蟬衣面上不見情緒,她只淡聲問道:「敢問這位是……」
萬沒料到玉蟬衣竟然不認識他身旁的人,風息穀谷主略顯訝異,連忙向玉蟬衣介紹道:「這位,是承劍門的陸掌門。」
第86章 客人 「熒惑」以死寂回他
不必由風息穀谷主介紹,玉蟬衣當然知道站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她只是需要問一問,佯裝驚訝,以符合玉蟬衣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陸聞樞的經歷。
這一次陸聞樞沒有頂著「殳問」那張泯若眾人的臉過來,他本尊就站在她的眼前,仍是一身白衣,一如初見時的顏色。但在他的指尖,多了一枚法器——玉蟬衣曾在陸子午的手指上看到的一枚扳指。
那是承劍門掌門才有資格佩戴的掌門戒指,代表著承劍門掌門的身份,扳指上除了紅,沒有第二種顏色。
扳指里,是鑄劍崖底岩漿的紅,令人感到窒息的紅色被束縛薄薄的殼子里,濃稠,卻無法流動。戴在他的手上,映呈著他一身白衣,像凝在雪地上的一滴血珠。
除此之外,發生變化的,就是陸聞樞的面容。
他變得更成熟了些,從前若還只是山頭雪,今日便成了隆冬寒,眉宇間添了肅重,寒意更重。只是有意思的是,那雙過去在他同齡人之間顯得過分成熟的眸子,一千年居上高位後,與同樣位高權重之人相比,卻多了幾分屬於年輕人的明銳。
但玉蟬衣她已經不會再通過陸聞樞的外貌揣測他一丁點的內在性情,托陸聞樞的福,不管對誰,她都不敢再以貌取人。
不過是一張人皮,底下裹著的是什麼,刨開胸膛才看得見。
玉蟬衣如同風息穀谷主期待的那樣,露出了一點錯愕神情,然後,她同陸聞樞見禮道:「見過陸掌門。」
陸聞樞卻看向空氣中消散的流螢月影,他伸出去手去,那美麗而又夢幻的流螢落到他的指尖,觸到他的皮膚,卻立馬成了裹挾著劍意的刀片,一瞬間將他的指尖劃出血珠,痛意還在往裡鑽去。
好生兇殘的劍意。
玉蟬衣也看到那一抹紅,她站在原地不動,本不欲多言,見風息穀谷主在看她,於是語氣不耐地出聲提醒道:「劍氣無情,還請陸掌門應當小心避開才是。」她可不想讓風息穀谷主覺得是她故意傷人,明明是陸聞樞自己撞了上去。
「無妨。」陸聞樞仍是神情淡淡,他隨手拂去了血珠,靈力將那點細小的傷口拭去,皮膚恢復完好如初。
陸聞樞看向玉蟬衣:「方才離得遠,我還以為你用的是『碎星』。」
玉蟬衣未答話,但卻從陸聞樞的語氣中,聽出了點古怪的失望的意思。
她用的不是「碎星」,他有什麼好失望的?
玉蟬衣早已分不清他這人身上何為真何為假,懶得去揣測,陸聞樞到底真的是在失望,還是想用這淡淡失望的語氣,給她下什麼套子。更不想去猜,他這故意去碰劍氣所化的流螢,到底是什麼意圖。
在陸聞樞那,這應當是他以本尊的身份,與作為玉蟬衣的她見面的第一面,相當要緊的一面,他所展現出來的東西,能有多少是真的?
玉蟬衣索性一直沉默著,也不搭話,任由陸聞樞那一聲淺淺的試探落到了空處,什麼聲響也傳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