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氣蒸騰,不少學子額角沁著汗,手裡或是捏著書卷、扇子,或是端著剛從樓下茶室買的清涼飲子,步履不停,四處尋著窗邊更為清涼的空位。
茶室里仍舊是最是熱鬧的。
原先一層拓成了兩層,寬敞了不少。
但人也塞得更滿了,樓下如今都擺了小桌,大長桌移到了樓上,兩層都坐滿了人,擠得滿滿當當。叢伯一人管照不過來了,小石頭如今便專在茶室里幫著跑腿兒送茶飲。
林維明一考中,林家的窘境頓時解了不少,親戚們送錢送田的來了好幾撥,如今家裡請了個短工,能幫著英嬸子做活兒,妹妹便有人照顧了。小石頭不必再當奶哥兒,立刻歡天喜地回來上工了。
但他又有了新煩惱,抱著托盤,聲音脆脆地對姚如意大聲嘆氣:「前幾日來個族叔,是個老拳師,跟我爹說,我是塊練武的好料子!我想跟他去,爹偏叫我先念兩年書。族叔又說,學拳腳要打小學,我這歲數都嫌大了,再晚骨頭硬了定了型,再學不成啦!唉!」
姚如意問他:「那你自個兒,愛讀書麼?」
小石頭猛地搖頭,他哭喪著臉,似乎都快被自己這記性氣哭了:「我這剛背熟《夢遊天姥吟留別》,前頭的《蜀道難》又忘光了!」
姚如意同情極了,他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念書,吭哧吭哧,收效卻太差了。
「只是習武是很辛苦的,比讀書還辛苦。」姚如意揉揉他的圓腦袋,「你若真不怕吃苦,便這般跟你爹說說,就說先去試個把月的。吃得消就學,吃不消,再回來念書,也誤不了啥。是不是?」
小石頭眼睛一亮:「對呀!我回頭就這般跟我爹說!」正好樓下叢伯喚人,他忙應聲:「來啦來啦!」一邊應著,一邊人已躥出去了,抓住欄杆,猴兒似的一縱身,噔噔噔,幾步就躥下了樓,落腳又輕又快。
姚如意看他背影,想起冬日裡他騎著竹馬在巷子裡衝來衝去,毫不怕冷,心想,小石頭那族叔恐怕還真不是客套,說不準他還真是練武的料呢。
正想著,瞥見樓下尤嫂子進來了,她便也提了裙子迎下去。
前日尤嫂子來鋪子裡尋她,說起了一件事。
她想收回嫁妝里的鋪面,自己開個小醫館。只是開館子花銷大,僱人、抓藥、盤帳,處處要錢,她在家裡盤算了半天,還找薛阿婆要了點兒,還是有些缺口,這才紅著臉,想拉生意紅火的姚如意「入股」搭個伙。
雖是相熟的街坊,尤嫂子為人也信得過,姚如意卻沒立時應承。開館行醫是積德行善的好事,可也是樁實打實的買賣,要是經營不善,虧了一樣會關門大吉。尤嫂子雖有家學淵源,但到底沒怎麼經營過買賣,她知道要僱人、要進貨,但是更細的呢?姚如意心裡一瞬便冒出來了好多問題:
那嫁妝鋪面位置好不好,臨街不臨街?門臉敞亮不敞亮?醫館坐堂的醫娘子打算請幾位,日後是專精婦科還是全科?常用的生藥哪家字號進貨?夥計帳房的工錢打算定多少?收診金定多少?
別說,姚如意雖把周櫸木、程娘子等好幾個她的「供應商」折磨得不輕,但她自打跟興國寺的和尚們往來多了,也被那些奸詐的和尚們「磨礪」出來了!如今她已非當初只憑熱情行事的少女,也不是那個需要林聞安在旁才能安心談判的新手。她漸漸有了清晰的商業思維和風險評估能力。
她甚至還學會了用「兩幅面孔」內外有別地生活。
對外,她從孟員外身上學會了商人該如何圓滑行事,什麼事兒、什麼話都在腦袋裡過一圈,也懂得了事緩則圓的道理。對內便不必如此小心謹慎了,她對姚爺爺和林聞安,便照舊還是那個開開心心沒煩惱的如意。
所以聽完尤嫂子的話,她只說是大好事兒啊,但也急不得。便與她約好了今日一同去實地看看鋪面位置,細細聽聽她如何打算,盤算周全了,再細談。
不過,姚如意倒也相信尤嫂子是深思熟慮過的。
她自打從桂州回來後,變了不少。
那個曾說,女子尋個好歸宿便人生圓滿的尤嫂子,似乎被無情地遺留在了桂州那片潮濕悶熱、風雨漫長的崇山峻岭之中。
那時還是春日,尤嫂子才回來不久,便又時常被俞嬸子、程娘子幾個嬸子嫂子拉著來雜貨鋪門前閒話,嬸娘嫂子們又支起了胡床,臉上覆著春日裡的桃花瓣,聽她說桂州的故事。
當時桂州的慘狀,比流傳到汴京城的只言片語要慘烈千萬倍。
白日裡抬出的薄棺從街頭排到街尾,家家戶戶都懸掛著白幡,得了疫病死去的人不能入土為安,都得一把火燒了,因此夜裡山崗上便總是徹夜不息的火光。桂州又多山,因她是女子,便與張娘子醫館的醫娘們一同行事,當時與朝廷的醫官們分工明確,她們這一隊專救婦人孩童。
屋舍不夠,便在街邊草棚里蜷著。蚊虻成陣,身上咬的包疊著包,撓破了便流黃水。十指指甲縫裡,常日裡結著黑紅的血痂藥泥,得靠烈酒一遍遍沖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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