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家如座山似的巋然不動,真惹到了,好心好意帶自己祭奠家人,反而讓對方生氣,索性伸過頭來,悄悄地:「六爺生氣嗎?」
燭火已滅,帷幔重重,月光被濃稠的夜暈開,秋意襲上畫屏,晏雲深瞥了眼,看見一雙清凌凌的眼睛發著光,直盯自己瞧。
剛才還手腳亂蹬,恨不得把自己踢開,一會兒一變,活脫脫不知從哪座山冒出來的小狐狸,他縱然想睡,也得清醒過來。
「我為什麼氣——」
語氣疏離,還說不氣,清芷哼了聲,總歸拿別人的手短,吃別人的嘴軟。
柔柔地:「六爺別擔心,我嘴很嚴,再說我真心實意,絕不為討你歡心才講。」
龍陽之好,根本無稽之談,可最後一句還是莫名取悅了他,晏雲深直起身,靠在引枕上,饒有興致地接話:「是啊,你何時討過我歡心啊,我還沒自不量力到這種程度。」
清芷聽不出人家玩笑還是若有所指,只好抿唇回:「那也不是,以前不需要討好人,現在該做也要做呀,前一段我還討好大太太,三太太,除二太太心慈手軟之外,還沒搭過話,其餘你們晏家人,哪個不要討好。」
嬌滴滴說得怪委屈,晏雲深不覺又笑了,果然還是個小孩子!
「我何時讓你討好她們,待在屋裡不就成了,或者與采芙出去玩,滿春兒留下,想去哪都行,只要注意安全。」
清芷睜大眼睛,這人真瘋了,「六爺說夢話吧,不與太太們交往,如何查,還怕你嫌慢吶。」
晏雲深長長地哦了聲,倒也真忘記這檔子事,從一開始也不曾把希望只壓到清芷身上,外面沒少走動,和對方在一起時反而分心,全然想不起來。
到底為何分心,難道看著她就心魂飄蕩,自己竟變成毛頭小子,見美人便走不動路。
「本來就不急,慢慢來,欲速則不達嘛。」晏雲深懶懶往後靠,隨口問:「那你倒給我說說,受了這般委屈,討好這個,討好那個,查到哪一步?」
「六爺只管信我——」清芷調皮地笑,輕輕道:「所謂順藤摸瓜,如今才來,許多事不熟悉,今天飄出個葉,明天冒出個枝,總有一天會纏到一起,剛好查個水落石出。」
說得怪自豪,言語之間全是沾沾自喜,晏雲深覺得可愛,「好啊,那我就等著。」
「你也別忘記答應我的!」清芷爬起來,心裡沒譜,不敢再挑起之前有關復仇的話題,退而求其次,「幫我找萱娘。」
晏雲深捉摸不透她,「你們非親非故,上次替著挨打,現在又惦記。」
「我與她雖沒關係,但投緣,六爺不覺得可憐嗎!父母一場水災便沒了,幸虧被郭總督收養,以為能過好日子,看那天的情形,郭大小姐飛揚跋扈,恐怕也只能伏低做小,好不容易嫁個夫君又出事,當官的朝不保夕,做生意也如此,看來為官為富都不好。」
眼角晶瑩,閃在月光里,肯定又想起自家事,晏雲深從枕下掏出乾淨汗巾,給她擦臉。
「天下可憐人多了,你都能可憐的過來,依我說凡事總有個緣由,把自己管好就行。」
「六爺真是鐵石心腸,一大家子說抄就抄,就連外面的人還替他家惋惜幾句吶。」
心裡憤憤不平,把那句難道是你心上人抄的家,又頂替郭總督的位置,你就一點憐憫之心都沒有,狠狠咽了下去。
「我本來也不是柔情百轉的人。」晏雲深依舊四平八穩地接話,「不只不柔情,還特別記仇,上次郭家大小姐打你,傷要養幾個月,我看你如今偶爾還疼,他家被抄,不是正好。」
清芷卻打個寒顫,突然冒出可怕的想法,莫非背後有晏雲深與錦衣衛的勾當,不至於吧,她還沒不知天高地厚,以為晏雲深會由於郭大小姐打自己就報復,果真如此也不高興,未免太重。
可到底是個小姑娘,心裡有疑問就要問,趁著天黑膽也壯,試探道:「六爺,你說郭家為什麼沒了,只因為一個宋自芳!不會有人害他吧。」
晏雲深縱橫官場,若連小丫頭這點心思都弄不清楚,未免白干,但他不想挑明,反而生出引逗的心思。
「宋自芳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還不至於連累郭家,江浙總督地位之高,錦衣衛突然就抄了,只是女兒嫁錯人,可信嘛!」
清芷急了,「果然有人背後搗鬼,那這個人——也太狠了,仇怨再深,也不能把上下好幾百口人往死里弄呀!」
「你替他們抱哪門子不平,少管些。」晏雲深打個哈欠,「睡吧,明早還要往家趕。」
做出這樣的事還能睡,簡直不是活的,她一時情急,失去判斷力。
伸手推他,「六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神仙教導人向善,你——能幫就伸把手,若做錯事也要彌補,不怕受報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