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希望,這些人中,有人以後會不再去青樓的。
他沒辦法改變白行玉的過去,但他想為未來做一些好事。
血氣瀰漫,月色上來。
古鴻意用另一隻手的虎口擦拭一把錦水將雙淚,恢復了劍的潔淨。
然後,他慢慢抬起頭,看一眼天邊月的清光,才作了決定。
古鴻意飛速回到老鴇和李守義所在的房間。
推門,血腥氣漲潮一樣翻湧滾滾,老鴇歪七八扭地躺在屍首旁,在醉真散的作用下動彈不得,一雙獰惡的眼睛卻瞪得渾圓,見古鴻意回來,涕淚橫流地大罵:「你是來殺我的麼!你這個色鬼,被迷惑成什麼樣子了,甘願當那個死啞巴的一把刀……」
叮。
回答她的是劍劃出細水一樣的一條銀線,輕柔的穿過脖頸顫抖的贅肉。
以及一雙盛滿月光的漂亮眼睛。
古鴻意慢慢收起劍,輕輕頓地,黑紫血珠便簌簌落淨,錦水將雙淚恢復了潔淨。
他沒有殺死老鴇。只是劃了她的喉嚨,奪走了她的聲音。
老鴇目眥盡裂,喉嚨滾滾,溢出黑血來,很快,氣若遊絲。她看見那個俠客慢慢蹲下身來,面色平靜地像一塊玄鐵。
「如果,改日你還是要再開一座青樓,天涯海角,我會再提著劍,找到你,殺了你。」
然後,那俠客劍一挑,勾起她的衣領便把她重重甩出房外,她拼命看清那張鐵色的臉,薄唇緩緩打開,「滾。」
老鴇嗚嗚哭著,滿臉涕淚夾進皺紋里,用最後的力氣指一指自己的衣襟,古鴻意便上前來,隨她的指示一翻,赫然一沓泛黃的紙契。
劍尖挑開稍作翻閱,古鴻意便明白,這是明月樓人口買賣的紙契。
其中會有一張,是白行玉的。但古鴻意沒有多作翻找,只是將紙契捏得很緊,幾乎要捏碎。
他冷眼瞥一下執著地向外爬去求生的老鴇,穩聲道,「多謝。」
古鴻意來到窗邊,稍探出半身,夜風早吹掉了他的髮帶,墨色長髮有生命般隨風張揚地流動。他確認明月樓已空空如也,便掏出平沙雁師兄的那隻破舊竹笛,將嘴唇輕輕銜住笛身。
對月而鳴。
嗚——
月光如水,包裹住生澀的笛音,凌汛般衝進春夜的碧空,迢迢牽牛,皎皎河漢,飄搖流淌,到天上去,落下人間——
明月樓眾客湧出,本就給汴京鬧市帶來不小動靜,遊人、商販紛紛疑惑,怎麼都出樓了,這是做什麼呢?
今夜何處聞笛聲……
這道從天而降的春雨般的笛聲,細碎而溫柔地迫降入眾,落在每個人的耳側,熱鬧的人群驟然一靜,心被某種英雄末路一樣的淒婉,拉到剛化開的春湖裡……
汴京的人們,目光紛紛匯聚在那高高的明月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