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一笑在鍛一把劍。一把絕世的劍。依著那劍譜。」
「他要用澄澈的劍心與劍骨,打一把骨劍。要空空如也的,澄明純粹的,嬰孩般的劍心……再折斷他!……折辱之後,復於本源。什麼亂神怪力,倒像你一般神神叨叨。呵。」
「可惜功敗垂成,一個小賊去劫走了半成的兵器。」
古鴻意蹙眉,壓下翻湧的喉嚨,「你們便為此害他。」
老者搖頭,「那是梅一笑的事。老朽本不知這一切。只知,多年前,梅一笑向老朽借一個孩子,老朽便借去了。那之後,那個孩子被他栽培成了……英雄。」
師尊眼前無端幻起了那孩子頭戴桂花冠的模樣,越來越像自己的一位故人。
師尊一撫額心,只覺得頭越來越沉。
「這就是一切真相。衰蘭,我何罪之有。」
「那你為何不護好他?我看清,你就是厭惡他,才任憑盟主利用他。我沒見過如此當師父的。」
劍門師尊眼神蘊起不自然的酡紅,輕咳一聲,又笑笑,「衰蘭,老朽確實不明白你。愛……護……你為何如此天真。」
「因為我有人愛。」古鴻意靜靜答道。
白帝問真源擲地一砸。老者顫抖著開口:
「你有人愛?普天之下,誰愛你?誰信你?滿京城通緝你,百姓唾罵你……你談何愛,你從何處偷來的愛。你一輩子,只能活在通緝下,永遠沒有見得了光的情義。」
老者雙目一挑,無端抬高了聲音,他眼前幻出了一位故人的樣子,永遠霽月風光,光明磊落。故人滿身是血,朝他輕輕招手……
「送客。」劍門師尊嘴唇蒼白,微微蠕動,「送客!」
「衰蘭,劍門是潔淨地,老朽不殺你。老朽只想安安穩穩坐在宗師的位子上。
……至於你,一個盜賊,天下人太多厭惡你,太多想殺你!走——」
師尊抓握起白帝問真源,劍尖直指向古鴻意的雙眸,他因此看清,古鴻意的一雙眼睛,紅得要滴血。
師兄的毒,果真起夢魘。
他靜靜判斷,那劍門師尊,心魔快犯了。至於自己,他無暇管。
眼睛痛得要皸裂開來。
師兄留下的半瓷瓶香灰,還能把他的視力吊到何時……
視線漸漸模糊。
耳側,遙遙的金鐵錚鳴,他知道,師父假扮盟主拖延不了多久,圍剿大軍追趕而來。如師尊所言,厭惡他的世人,來殺他了。
「白行玉,我決心不逃亡了……逃得沒完沒了。我能作戰,面對這一切。」
他掌心不停抓握,模仿著霜寒十四州的觸感,人卻沒有起身,靜靜地坐在織金綺羅旁、紅木案頭。
沒關係,沒關係。他現在應該去樓下,撿起霜寒十四州,還能作戰。
但他沒有動。他動不了了。他飲了太多酒。
「但我眼睛真的很痛。」他闔上酡紅的眼睛,濃郁睫毛折起,霎時抽下兩行生理性的血淚。「但我真的一輩子見不了光嗎。你師尊說話真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