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無月眨眨眼,這次倒是沒有再否認,而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道:「哎呀,真是瞞不過您。」
——
岑無月沒有立刻開始修行,而是又說有事要辦、去了一趟翊麟城。
不過這就是她最後要辦的一件事了。
宋觀止非常擅長等待。
時間對她這樣習慣了等待、壽命又幾乎無限的人來說,根本沒有意義。
若不是靈脈無法支撐太久,她可以無休止地等待那個道心通明的人出現。
不是岑無月,也可以是下一個,下下一個……
但現在,只有岑無月了。
不過,這並不是說宋觀止喜歡等待的感覺。
恰恰相反,她恨透了被動的等待。
——
許多年前,宋觀止還不是高高在上、天下第一人的太上無相真君。
那時,她還只是青年才俊中的一人。
那時的修真界,也不是人人都修無情道。
宋觀止是陣修中的山河道修,這類修士擅長以地勢為陣盤,因地制宜布置陣法對敵,若是地帶適合,一人便能發揮出千百人的力量。
唯一的難點是需要天資,好在宋觀止不缺這個。
山河道修的身份讓宋觀止成為了最早發現靈脈異變的人之一,消息由這第一批發現之人擴散開去。
最開始,眾人試著尋找是否有人刻意污染靈脈,花了不少時間才排除這個可能性。
接著是試圖淨化靈脈,但效果並不顯著,又根本趕不上污染的速度。
再然後是鎮壓、祭祀……群魔亂舞了幾百年。
宋觀止也由「青年才俊」成為了「領袖」之一。
在這過程中,她失去了親朋、好友、同門、道侶。
從他們手中接過的責任,一日沉過一日。
她還見證過世間無數與自己相似又或者不相似的悲劇。
越是無法解決業障,人們越是恐慌絕望,業障增長、污染的速度越快。
最開始與宋觀止並肩作戰、又幸運地活下來的人中,有不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了墮魔。
宋觀止又不得不去將他們中作惡的一些人殺死,避免天地間的業障生成速度進一步加快。
死在她手中的人究竟有多少,她早已記不清。
漸漸地,宋觀止已經想不起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是什麼。
是飛升?是因為痴迷於陣道的精妙、想要學有所成?是拯救天下蒼生?還是不讓任何將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的人失望?
又或者,她如今只是一具貫徹他人意志、靠慣性行動的行屍走肉?
在幾乎是無止境的殺戮與徒勞的奔波中,宋觀止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在哪一日生出了這個念頭:為何人生而有情呢?
不喜歡衣服,可以換;那不需要情,是否可以主動割捨?
——宋觀止當機立斷放棄山河道,轉修無情道。
之後幾千年,宋觀止都在做同一件事:讓天下修士都走無情道的路子。
擁有強大實力的修士們都這麼做後,凡人中的一些會附庸風雅地效仿,哪怕平民百姓也會因為擔心惹怒修士而收斂情緒。
靈脈被污染的速度確實逐漸變緩了。
加之又有淨庭山的橫空出世,宋觀止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她細細思量,最後撿起從前扔下的山河道,嘔心瀝血繪製出一套新的陣法,花費巨量的物力、財力、時間,將其框架嵌入靈脈之中,只等條件集齊,便可啟動。
她等待。
等得幾乎忘記自己為何這樣執著地等。
等過那些不死心非要修行有情道的修士。
等過那些通過無情道而走向飛升的修士。
等到謝還。
又等到岑無月。
如今,她終於可以啟動此陣,完成幾千年、無數人的夙願。
若是此次成功,就再也不必等待了。
……
「真君!」岑無月突然冒出頭來。
出神的宋觀止下意識握緊手中玉簡,偏頭向窗口看去,道:「我已經說過了,不必叫我真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