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何事?」
清潤的男聲,宛若玉佩瓊琚相互撞擊,平緩而悅耳。
「回荀君,此處地面灑滿了大量血跡,應是經歷了一場鏖戰。」
青年驀然睜眼,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城池。
「城門緊閉。」青年沉聲道,「許縣出事了。」
隨行之人瞥見滿地的鮮紅,心有戚戚,不敢再多看:「荀君,此處不安全,我們是否加快行進速度,繞路遠離?」
「不。」青年審視著戰場,落在血跡最密集的地方,「我們進城。」
隨行者萬分驚訝,但無一人質疑,帶著車隊,緩緩駛向城門。
還未靠近,城門頂端就出現一排長弓。
「來者何人!城中急令,暫時封閉城門,生人不得入城。」
隨從大喊:
「我們乃是潁川荀氏的部曲,護送潁川荀家的郎君回鄉,需在城中借宿一晚,還請通融!」
潁川荀氏,乃是定居在潁川郡潁陰縣的士族,與許縣陳氏一樣,是潁川郡數得上名號的世家。
而潁陰縣,就在許縣的隔壁,與許縣接壤。
同為潁川郡的鄉人,上方的所有守衛都聽過潁川荀氏的大名。
略一猶豫,上方的守衛商量了一番,將城門開了一道窄縫,一隊重裝兵走出城門,到車隊前方收取「傳」文,也就是路引。
一來一回地遞送印信,核實身份,耗費了許久。
車隊眾人或多或少地出現焦灼之色,唯有坐在最中央軺車的「荀君」心正氣和,安然自若。
終於,城內核查完身份,放車隊入城。
入城後,他謝過城守,狀若不經意地詢問。
「全城禁嚴,可是出了大事?」
城守簡要說明了叛軍來犯的情況,並出於好意,提醒車隊,若不急著趕路,最好在城內多住兩日,等風波平息了,再回潁陰。
青年再次謝過,帶著部屬前往客舍落腳。
……
許縣的世家與縣官一齊審完叛軍,得知他們到處劫掠,沿路殺了許多無辜的百姓,染血無數。在一番商討後,眾人決定將他們全部處死,梟去首級,掛在城牆上震懾肖小。
一戶地位僅次於陳家的世家道:「這次多虧陳王世子相助,我們才能抓住賊子,避免無辜百姓受害……就是不知道,世子所用的是何等神兵,可否再現神威,為我們開開眼?」
陳紀笑意未變,語氣卻略顯強硬:「世人皆知,陳王善於弩射。藍田可生美玉,世子同樣精於弩,可謂一脈相承。閣下若是好奇,不如前往陳國,向陳王討教討教。」
那人一聽到陳王,即刻萎了,訕訕笑道:「陳王事忙,豈可打擾。那便罷了。」
縣官與另外一個小世家出面,打了圓場。
散席後,陳群跟著陳紀上車。
陳群緊蹙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那渾人,仗著世子年少,許是面子薄,就異想天開,想竊取陳國的弩技。」
陳紀同樣興味寥然,但他聽到陳群這句話,卻是露出一個奇異的笑:「面子薄?你那表弟,可絕非面薄之人。」
想到陳閘那傳來的消息,陳紀笑意加深。
見微知著,劉昀看似手段柔和謙讓,實則眼中揉不得沙,絕不可能為了所謂的和氣,而曲意將就,與其他人和稀泥。
「非要說來,我方才的言行,倒並非為世子阻擋麻煩,而是救了那些心思不正的老頑固。」
陳群不解其意:「阿父是說……陳王?」
陳紀沒有解釋,喟然一嘆:「以前只聽聞世子賢才博學,有治郡之能,未曾想到,其領兵作戰的本事亦是不俗。」
陳群想到自家那十幾個目睹全程的部曲所匯報的內容,同樣心生感慨:「後生可畏。」
「你倒是老氣橫秋。」陳紀睨了幼子一眼,「『後生可畏』豈是你能說的?」
陳群淡然自若,頭鐵得很。
又聽陳紀道,「世子緯武經文,卻能不驕不躁、韜光養晦,待人接物具有章法……以如今的亂象,或許……」
陳群錯愕地看向父親。
陳紀長嘆了口氣,「四海擾攘,朝中又雀喧鳩聚。董卓在京中作亂,竟要廢立天子。朝中上下遲早經歷一番血洗。到那時,京中定會強召世家名望入仕,我只怕也不能避免。」
董卓廢立天子的事還沒有昭告天下,尚未掌握家族訊息渠道的陳群是第一次知道這事,大受震亂。又聽陳紀說的後半截,陳群顧不上為董卓的逆行感到驚怒,連忙問道:
「阿父年事已高,可否告假?」
陳紀今年六十又一,膝下存活至今的只有陳群這個幼子。最近幾年陳紀一直在家中著書,教育幼子,潛心專研學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