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想,男子更加有恃無恐。他擺出不屈的神情,一臉問心無愧地昂頭:
「什麼標記,你倒是說一說?未做過就是未做過,官長若不信,大可搜身。」
他早就在換衣服的時候將糧食藏在別處,完全不怕這些人的搜查。
戶曹們不想和男人多費口舌,命人拿出一個瓷瓶,對著後面排隊的鄉民道:
「有那幾位義士願意做個見證?」
不管哪個時代,哪個地域, 都少不了喜愛湊熱鬧的人。當即有許多人舉手,願意幫忙。
戶曹從沒有領糧的隊伍中點了五個人, 又從已經領了糧食,但因為這個熱鬧在一旁圍觀的人群中再點了五個。
「由這幾位義士做個顯證,請前排的鄉親為我們目驗。」
排隊的鄉民紛紛應下,一個個探頭探腦,關注著前方的動靜。
戶曹捏著白色瓷瓶,示意這十一個人攤開雙手。
十個被選中的路人照辦。站在中間的男子轉了轉眼珠子,也跟著他們一起,手心向上攤開。
他早就檢查過全身了,尤其是手。雖然在第一次領糧手上沾了點糧袋上的黍粉,但他早就拍得乾乾淨淨,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如果戶曹口中所謂的「標記」指的就是這個,那可真是笑死人了。
男子的心情越發放鬆,甚至開始琢磨,等下若是證實了自己的「無罪」,該怎麼把事情鬧大,讓這些官員給他大量的糧食與金銀作補償。
戶曹打開瓷瓶上的封蓋,走到第一個未領糧的路人面前,在他手心倒了少許淺棕色的水。
這些水在路人掌心流淌,無事發生。
圍觀群眾相互對視,不知道官員們葫蘆里在賣什麼藥。
不是說找「標記」,找「證據」嗎?怎麼還在這些人的手上倒東西?
這要是標記正好在手上,不就被水沖沒了?
鄉民們都覺得戶曹這個舉措莫名其妙,但礙於對官紳的敬畏,他們不敢出聲質疑,只在心裡嘀咕。
男子更是樂得不行,覺得這些戶曹真是腦子有問題,找不到憑證還在這故弄玄虛。
他忍不住開口嘲弄:「這是在做什麼,當場為我們作'標記'?還是真正意義上的'潑髒水'?」
前半句話對應了戶曹「凡觸碰過的人都有跡可循」這句話,充滿了諷刺意味。而後半句,表面上是在說戶曹把混濁的髒水倒他們手上,實際上卻是暗指戶曹出口污衊,往他身上「潑髒水」,辱他清白。
官員們早知道此人胡攪蠻纏的性子,不想將時間浪費在沒有意義的口舌上。因此,幾位官員沒一個搭理他,站在最前方的戶曹繼續前行,在第二個未領糧的路人上倒水。
第二個路人手上被淺色液體侵染,同樣無事發生。
第三個,第四個……
漸漸地,人群開始騷動,人們開始竊竊私語,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疑惑,心中的懷疑越來越濃。
終於,戶曹走到第六個路人身前。
從這一個路人開始,剩下的幾人全都在這裡領過糧。
戶曹依然神色不動地往對方手上倒水,淺棕色的液體一碰到對方的手,手心部位當即出現兩道藍色的,縱橫交錯的叉。
不僅路人自己愣在原地,所有離得近的民眾都發出詫異的驚呼。
「天啊……」
「怎麼回事?」
「那藍色的條紋是怎麼出現的,好像我一眨眼就……?」
「這不是淺棕色的髒水嗎,怎麼會變出藍色的紋路?」
「我沒看仔細,你們誰有仔細盯著?這人手上是不是一開始就有藍色的條紋?」
……
原本老神在在,一臉輕鬆地等著戶曹過來的男子驀然一怔。他忽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不可思議地瞪著那人手上的藍色標記。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
男子攤開的手掌開始不易察覺地顫抖,他一邊否認心底的猜測,安慰自己這只是巧合,一邊試著說服自己——
已經拍打過手了,不可能留下什麼痕跡,絕不能露出心虛的樣子。
第七人,第八人,第九人……
在圍觀群眾此起彼伏的驚嘆聲中,每個人手心都出現或多或少的藍色十字標記,都只有麻繩的粗細。
已經有聰明敏銳的民眾聯想到什麼,示意旁邊的人去看地上糧袋。
糧袋用繩索繫緊,是用平凡無奇的原色粗麻製成,袋子中間有許多十字型,仿若布料縫合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