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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岑璠沒怎麼再出過門。
寒食節那日,虞家上下皆去郊外祭祖。
岑璠對祖父母的印象只停留在四歲前,二人是普通的佃戶模樣,說話總有有濃厚的口音,連她這個長在彭城小丫頭都不怎麼能聽得懂。
兩個老人一直住在城郊的院子裡。她還記得那院子裡種有好多果樹,夏天去看祖父母時,她總會拉著祖母到院子,纏著她去摘樹上的果子,祖母那時總說她饞嘴,卻還是會抱著她摘樹上的果子,順帶砍幾塊甘蔗削了給她吃,再用手笑呵呵地幫她擦掉嘴角的果汁。
後來父親走了,祖父祖母也跟著去了洛陽,虞家在彭城也沒有什麼墳可往外遷,走的也利索。
外祖父下令拆了那座院子,她也再未見過祖父祖母,就連甘蔗也許久沒吃過……
現在只有一抔黃土,她也再見不到了。
岑璠沒有推辭,跟著那一大家子出門。
黃瑜已出嫁,和柳家人一起祭祖,此次同去的只有黃四姑娘黃珍。
黃氏出門前,試了個眼色,黃珍撇了撇嘴,不情不願地和岑璠擠上一輛馬車。
因著是去祭祖,一家人都穿著素衣,可畢竟是小姑娘最愛打扮的年紀,岑璠低眼瞧瞧,便能看見黃珍手上那精緻的瑪瑙翡翠手串。
她幾乎都能想到路上會有多吵鬧,一路上都在假寐。
黃珍見她一句話不說,心道無聊,眼珠一轉,先開口說起來。
「你還算有點良心,我還以為你這次也不去呢。」
岑璠閉著眼,左右說什麼對她來說都不痛不癢的,便全當沒聽見。
黃珍對她這幅愛答不理的態度很是不服,「你這是什麼態度,不想去啊?」
她撅起嘴,酸溜溜的說了句,「祖母臨走前,嘴裡念叨的都是你,真是白疼了一場。」
岑璠倏然睜眼,第一次主動這個同住一院的「妹妹」搭了話。
「祖母說了什麼?」
黃珍倒是記得清楚,眉毛一揚,生怕她聽不到,「祖母說要給你剝甘蔗呢,說你最愛吃,吃不到要哭呢。」
岑璠靜靜聽她說,眼眸低了下去。
她也記起來了,她小時候吃不到甘蔗,的確會哭鬧。
祖母不識字,家人都會叫她的小名皎皎,祖母不會寫這個字,也不知道是什麼含義,便一直像鄉下人叫小孩一樣叫她「小妮兒」。
她雖是記不清,可幾乎都能想到祖母從前是怎樣同她說話的。
岑璠輕輕閉了眼,許久之後才睜開,恢復平靜。
她帶著目的來,對這個家裡發生的冷暖事,本什麼都不想知道。
可有些東西到底是甩不開。
「祖母她來這裡,還種過甘蔗嗎?」
黃珍「啊」了一聲,回想了一番,搖了搖頭,「甘蔗買現成的就行啊,這裡可是洛陽。」
「這樣啊…。」岑璠喃喃,靠在車上,又閉上了眼。
黃珍對她這副愛答不理的態度不滿,可想到黃氏昨日到她房裡的囑咐,只嘴角抽了一下。
她四處看了看,目光凝在她的手上,「你的手好些了嗎?」
「好多了。」岑璠敷衍道。
黃珍看了看那道疤,有些懷疑,「還是挺疼的吧…..」
這麼大個窟窿捅在手心裡,應該是要哭的吧。
盼著岑璠能再多說幾句有人情味的話,誰知卻只等來一句,「還好吧。」
黃珍囁嚅了兩句,而後便掀開車幔去看窗外。
兩人便是這麼相安無事到了虞家的墳冢前。
珝兒將墳前的灰葉掃了出來,再由虞佑柏插了柳枝,擺好膰肉供果,還有祖父母生前喜歡吃的包點,在香爐中點香,墳前灑上酒,
能做的都做全了,虞佑柏領著一家人磕頭,掛上紙錢,同兩個老人念叨了一會兒家裡的情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岑璠傷了手,特意提了她。
「如今璠兒也回家了,你們可以儘管安心,在那邊吃好喝好,保佑家裡平安順遂啊。」
說完,虞佑柏招呼她到前面來磕個頭。
岑璠上前,實實在在拜了拜,心裡倒沒想著什麼保佑家裡的話,說的是句對不起。
她是回來了,可有她在的話,這個家怕是不能安生。
祭拜過後,幾人便坐上馬車,朝著城內而去。
到了家門口,虞佑柏才同她說起,清明家裡人要去宮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