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小聲,她的腕部被人握住,那人力氣不大但攥得很緊,骨頭根本轉動不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漂亮的手,來人細碎的劉海掃過鼻根稍稍晃動,露出清雋眉眼下的烏黑瞳孔。
「唐糖,我想和你談談。」
靜悄悄的夜晚,他們動作幅度過大便會太招搖過市,但年瑜怕她不從,利索地給她腕部打了個活結,將人帶出村,走到一棵大樹下。
「... 你都知道了。」唐糖的眼眶被晚風吹得乾澀,周圍一圈泛紅,鼻尖也紅紅的,像顆山楂,內里是酸的。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要殺要剮隨你吧。」
「... 我沒有想傷你的意思,」年瑜鬆開繩子,「我只是希望你能把我不知道的事情講清楚。」
「那你怎麼不問臧洋呢?!你怎麼不問他在天水礦洞做了什麼?!」唐糖向來是輕聲說話,這時卻鼓足了全部勇氣提高音量,「是他不敢說,還是你怕從他嘴裡聽到不想聽的?」
年瑜微微嚇了一跳,這一聲驚動了沉睡的夜鴉,張開的羽翼拍過葉片,抖落幾片紛飛的尾羽,在半空胡亂飄搖。
「我的問題,」等鳥徹底飛遠,他冷靜道,「對不起。」
是他不敢親口聽臧洋說,所以才會像唐糖一樣跑出來。
「年瑜... 」唐糖眼中既失望又痛惜,欲哭無淚,嘴角一會兒揚起一會兒下撇,似是根本控制不住。
「臧洋他就這麼好嗎?你就非要跟著他嗎?有什麼事是你自己一個人不能做到的... ?」
「我... 」
「他帶給你什麼了?!心口旁那道傷嗎?!」
「唐糖你冷靜一點... 」
... ...
唐糖聞言嘲弄地笑一聲,深吸一大口氣,再顫抖著吐出來:「行,我說。臧洋他... 」
「我殺了唐依。」
兩人同時偏過頭去,看見臧洋肅穆地站在不遠處,僵硬如座石膏像。他們都有點激動,沒人注意到臧洋是何時來的,又一個人靜靜聽了多久。
「... 對... 」唐糖愣了愣後,眼淚像裂紋般頃刻而下,一滴滴砸在地上。這淚既輕又重,讓年瑜想到地震中一片片掉落的瓦磚。
她飛速向臧洋跑去,雙手揪住臧洋的領子,迫使仇人低頭看向自己,用盡全力讓自己的模樣能刻進他心裡。
「你來天水礦洞找我們之前就殺了我姐姐,對不對?!唐依那麼好的人,你為什麼要殺她?!在鬼屋裡的每一秒、看見光天使的每一刻,你都不曾愧疚過嗎?!」
臧洋任唐糖揪著自己的領子歇斯底里。越過這些悲恨,他還從唐糖的眼淚里看見了愣在原地難得震驚的年瑜——
像水晶球里的小人。
臧洋有種幻覺,仿佛以後他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毫無顧慮地親密。
年瑜站在玻璃罩里,想討個解釋。
他動動唇,企圖穿過玻璃罩看向對方,卻說不出一個字。
烏鴉還是擾人的,你的所愛就是這麼可憎。
第85章
唐依的死是個意外。
是臧洋當初想都想不到的意外。
她是臧洋在辨是非後, 唯一一個毫無理由殺掉的人。
其實臧洋根本沒想殺她的。
在天水礦洞之前,臧洋上一次見到歸凌就是進禁閉室前的那次打架。而在這更早,第一屆換世之境開啟前, 人死了還會復活,殺一次最多算懲戒。換世之境開啟後, 人死了不會再復活, 臧洋也就謹慎地收了刀, 除非有人擱他眼前犯賤。
擋路者死,正常人活,這就是他被世界逼出的生死觀。
第二屆換世之境開啟時, 就算他已經被恨蒙蔽了雙眼,也依然維持著這個觀念。
不幸的是, 他在天水礦洞睜開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歸凌。他甚至沒去看出生在他旁邊的玩家, 就對歸凌動了殺心。
但歸凌好歹也帶過臧洋這麼久, 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弱點。於是在臧洋向他揮刀的時候, 他拿了一個光天使擋刀。
那個光天使就是唐依。
等臧洋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他又沒剎住手。
他曾經也殺過這麼多次人, 唯獨在看見唐依倒下時,他慌到仿佛地上的血不是唐依的,而是自己的。
在認識到什麼是罪,卻發現自己一頭撞上去了的瞬間其實是很痛苦的。
歸凌白白逃了,留下他在原地對快要咽氣的唐依不停道歉。
但這有用嗎?他把自己說到乾渴至死都不會有用,周圍就這一個光天使, 被他殺了,徹底沒救了。
唐依也是個聰明的姑娘,在奄奄一息時想明白了這一切。她沒法回應臧洋,於是最後打開了關係系統界面, 當做自己的遺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