琰也不動,絲毫不介意年瑜拿他當掩體的行為,只是默默看了眼怔住的歸凌,眼神有成噸的壓迫感,扼得歸凌快要瘋了。
「放下。」琰淡淡道。
驟然間,這句話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歸凌確實瘋了,無法挽回地瘋了,一拳揍上了琰的臉。
「為什麼不讓我贏?!我明明就是上一屆的第一,你為什麼要出爾反爾!!最該下地獄的是你!!是你!!」
琰像座木頭樁子,儘管用臉擋住了所有衝擊,拳頭下的五官卻絲毫沒有變化。沒歪、沒腫、沒流血,要不是歸凌有觸感,他差點都以為沒打到。
轉眼,年瑜從琰身後探出,一腳將歸凌踹倒在地,翻身而上,左手手肘抵住他的脖子,讓他翻身不得,右手握槍抵在他的後腦勺上——
「白痴...」年瑜忽然笑道,「因為贏的人,只能是我——」
歸凌怒目圓睜,眼眶欲裂,頭朝天,眼珠子不停向下滑,滑到快翻個面,終於看清了年瑜身後的琰。
而琰此時冷冷地撕開了裹在臉上的皮套,露出了和年瑜一模一樣的五官和神情。
「恭喜你,」他緩緩對歸凌道,「死之前,也算見過神的真身了。」
歸凌負隅頑抗,拳頭都朝身上的年瑜打,卻被年瑜饒有興致地盯著,灼熱的槍口好像下一秒就要發射出子彈,卻惡趣味地一直釣著這瀕死鬼。
「...你知道嗎?」年瑜細碎的劉海被風一吹,揚起來,完完全全露出那雙清秀淡薄的眼睛,「你已經被詛咒折騰得一點力氣都沒了,打在我身上一點都不疼,只像條蠕動的爛蟲... 」
兩個人一起用如潭水般深不見底的眼神,直勾勾凝視著歸凌。
「恭喜你,成為我手下的唯一亡魂,感謝神去吧。」
「砰」一聲槍響,子彈穿過歸凌的腦門。
曾經他將臧洋的頭骨踩裂到骨折,現在這潑天的債全數償還,年瑜一槍將他的頭骨穿了個四分五裂。
他倒在地上,淺灰色的眼睛再無法閉合,餘留的不甘隨著清晨的太陽懸在空中,永不接地。
年瑜的整張臉都糊上了歸凌的血,不盡興地又揍了一拳,將他的屍體拋向懸崖,才搖搖晃晃地站穩身型,顛簸地走向琰,將槍口轉向,直面另一個自己。
他呼出一口氣,眼皮累到快闔上,無精打采地垂著道:「怎麼稱呼?神、管理員N,還是... 」
「年琰?」
「年琰就好。」
對面的人說完,默了默,問道:「你要結算換世之境了嗎,年瑜?想結算的話,就對我開槍吧。」
他的血條浮現出來,只有孤零零的一小格。
年瑜放眼望去,部落里一片狼藉,硝煙退散,死傷慘重。
窸窸窣窣的動靜從林間傳來,撥開巨大亂石與葳蕤雜草,剩餘存活的玩家一個個出現在小徑路口。為首的唐糖和嚴姝,訥訥望著這一切。
「... 年瑜。」唐糖輕聲呢喃。
玩家們的眼神紛雜,有擔心、有躍躍欲試、有惘然、有釋懷、有解脫。
年瑜看見了,聽見了。
他右手一顫,槍「啪嘰」掉落在地。
一將功成萬骨枯。如果他在當下結算了,眼前的景象都會驟然破碎,所有的人都將埋沒在這虛無的換世之境。
他想贏,他的贏是必然,是約定,但他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走上用生命堆砌出來的高位。
這太高了,臧洋接不住他。因為臧洋也是其中的一瓦。但是臧洋給他留了新思路。
從頭到尾,整個世界,都是亂的,都是錯的。
年瑜站在祭壇的中心,血被晨曦照得剔透而閃爍,像無窮的寶石,灼灼的光亮映射天日,成為賜給神的貢品。
「我還有...一次更改神諭的機會。」
他看向年琰,從對方眼裡讀出了片刻驚訝。
臧洋回檔了,而他將要幹的事,比臧洋還過分。
整個換世之境,不過是年琰這位神造出的一言堂。玩家們本可以在待註銷區過得好好的,自然離開,卻偏被以「活一個」的謊言牽扯進來,經歷身心的折磨。
而所謂的改神諭,怎麼不能修改年琰定下的劇情呢?
年瑜想,重新梳理出原本的世界。
「我要...在刪除歸凌數據的前提下,保留其他玩家的建模,從第一屆換世之境起,將後來發生的一切... 」
「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