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常用在紙頁邊沿的裝訂線被放在了書脊處,每頁都是由一份大長頁對摺而成;整本書由四五份小的線裝書粘合而成,而每一個頁面均用植物榨的油烘過,光滑細膩,反射著潤澤的光。
夥計拿起一本書,翻開書頁給大家看,只見其印刷文字皆比市面上常見的字號小,而注釋與批註則細若蚊蠅,以灰青、正紅兩色填在正文之間,既方便查閱,又不影響閱讀。
而隨著夥計的翻頁,大家的驚嘆聲更甚,只因這本書竟為每一個篇章都配了一副印刷極其工整細膩的插圖!
霎時間,驚嘆之聲不絕於耳,甚至引得二樓三樓的人都紛紛側目觀看,只是礙於身份不夠,才無緣得見此奇書。
見勢頭成熟,夥計啪地一聲合上手中書本,笑道:「此為前些年的朝廷禁書《桃花扇》,其筆下故事動人心魄、曲折婉轉,以情事寫國事之暗喻也是讓當初的聖上頗為忌憚。
「我坊有幸拿到最新卷,共三份,便將此作為今日擂台的彩頭,贈與卯時之前的前三位贏家!」
此話一出,能上一樓賭桌的貴人們紛紛擦拳磨掌、躍躍欲試,而無緣賭桌的人則遺憾滿面,悻悻低頭,但就算沒有機會,也向這個賭桌圍攏過來。
李昭寧也拉著子涵過來湊熱鬧,可是當她將木牌交給夥計時,卻被告知,她資歷不夠,沒有上桌的機會。
要進入這個賭桌,總共計入賭資的籌碼還得超過一千份。
子涵幾乎是一瞬間就垮了精神,喪喪地看著李昭寧,卻發現李昭寧身上並無任何頹然之色,反而是臉上充滿了勝券在握的洋洋得意之態。
燭光映照下,李昭寧的膚色不似在陽光下雪白,而是泛著暖暖的光暈,兩頰氤氳著兩團若隱若現的粉霧,腮幫子鼓鼓的塞滿了鬥志……
有點可愛。
子涵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李昭寧的臉頰,待回神時,已經將李昭寧的嘴唇揉得向上嘟嘟了起來。
她慌忙抽回手,正欲為自己的僭越道歉,哪知李昭寧邪惡一笑,伸手就往子涵臉上揉揉揉揉揉揉揉。
碩大的賭桌旁,裴硯正負手思索,餘光看到兩個面熟的女孩子手拿把掐地互相揉臉,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毛,刻意抿住的唇角也壓不住微微上揚的笑意。
他籠在袖子裡的手指捏在一起捻了捻,指尖溫熱觸感傳來,不知比她的……
裴硯只怔然一瞬便回過神來,忙正色著看向賭桌,臉上迅速退去的潮紅似乎根本就沒有存在過。
李昭寧與子涵打鬧一番,便不再在一樓停留,而是去二樓三樓,每個賭桌上都晃了一圈,各類玩法也都試了一遍,累成兩隻憨憨,蹲在角落打開袋子仔細清點,卻發現籌碼不增反降。
「是我不該貪那十個籌碼,早些結束就好了……」子涵懊惱地喃喃,惋惜自己的賭徒天賦太低。
李昭寧也被她情緒所感,嘆了口氣,忽而想起什麼,又拿起腰間的小木牌仔細地看了看。
她細細看了一遍,又重複確認了一遍,隨即驚喜地站起來,拉著子涵就沖向一樓,腳步飛快。
子涵被拉得一個踉蹌,忙抬腳跟緊她,一邊跑一邊疑惑道:「怎麼了,這麼著急……」
李昭寧拉著子涵在人潮中穿梭,並未停下腳步,回過頭,臉上是難掩的得意和喜悅:「上賭桌需要資歷,但打擂不需要——」
她俏皮地眨眨眼,眼中貪婪一覽無餘:「走吧,我們去贏個大的。」
與此同時,賭場另一邊的大堂里。
裴硯取出袖中一錠碩大的銀子,放在了桌上,退一步拱手道:「有勞。」
閣主就坐在裴硯兩步之遙的椅子上,眯起眼睛,面色被隱在光線的陰影里,影影幢幢,除了那雙詭異的灰綠色的眸子,什麼都看不清。
她看都沒看銀子,雙臂一甩,將袖子平鋪在腿上,語氣平緩,沒有任何情緒:
「我這裡只賣書,不聯繫作者。裴郎君還是請回吧。」
裴硯並不驚訝,似乎被回絕是意料之內的事,雙唇微微翹起,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道:
「私印禁書,本就是大罪;況且這書的頁冊上的烘膠工藝,並不為大周所熟悉,而是西域,這表明……」
裴硯頓了頓,一雙眸子漆黑如墨,「你的書是走私而來。」
閣主面色變了變,抿唇緊緊盯著面前的青年,在腦中迅速搜索裴氏家族中在朝為官的人的名字。
但裴氏世家人丁興旺,才傑眾多,不管是外派小官還是朝中大員,皆有不少人,且都是一樣的青年才俊……面前的人,還真不好確認身份是誰。
她正思忖間,突然聽到耳邊傳來輕鬆而篤定的四個字:
「阿史·舒蘭。」
她本就強撐著平靜的眼神突然變得驚詫,一瞬又轉為惶恐。
平日大家都叫她閣主,能叫她阿蘭的人就很少了,而能夠一字不差地叫出她的全名的漢人……
她想起主君的交待:除了主君,任何能叫出她名字的漢人,都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