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檀弈瞧著他,微微一笑,「能得李中丞相助,實乃東宮之幸。」
說話間,寬大的白袖下,拇指將一顆檀木珠輕輕往下撥。
他又變回了端方君子,方才眸中閃過的狠辣瞬間消散。
等改日碰到個作風正直,不攀權附貴的大臣,他就得換一副說辭和演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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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成群的大雁自南方飛來,排成一字型掠過皇城屋脊。
謝靜姝才回到綺蘿殿換完衣裳便被崔內侍叫去東宮吃櫻桃。
什麼櫻桃還需要去東宮吃?謝靜姝心裡犯嘀咕,大概是皇兄要罰她偷跑的事情。
雖然回宮後翠禾告訴她,太子已經同意她出宮,只是不能去朱雀大街。但問題是她不僅去了朱雀大街,還差點被卷進那場混亂中。若是襄芸照常跟在她身後,那麼今日發生的所有事,肯定已經落進太子哥哥的耳朵里。
一入東宮,一隻熱情的狼犬便朝謝靜姝撲過來,連忙按住它的頭才不至於被撲倒在地。
謝靜姝捏了捏它的耳朵,笑著問:「喜樂,你也想吃櫻桃?」
喜樂興奮地圍著她團團轉,一個勁兒地吐舌頭。謝靜姝只好帶它來到桌案前坐下。
桌案上擺著甘蔗汁、新鮮櫻桃、酸酪,還有用櫻桃製成的各式點心。謝靜姝左右望望,「皇兄?皇兄——!」
沒人。
既然沒人,那做妹妹的就率先享用了。
謝靜姝捻起一顆櫻桃,小小的圓球泛著水潤的光澤。這櫻桃一嘗就知道是熟透了的,果肉柔軟,汁水甘甜。
喜樂趴在一旁搖尾巴。
「張嘴。」
喜樂很聽話地將嘴張開。
「咦?什麼味道?」謝靜姝用力吸吸鼻子,捧著喜樂的臉問:「你吃了什麼東西呀,嘴裡怎麼有股厚重的腥氣?」
「是宮人餵他吃了塊帶血的豬肉。」
清冷的聲音從屏風後傳出,謝檀弈負手走來,身後跟著襄雲和常青。
「帶下去洗洗。」
常青立刻過來將喜樂帶走,謝靜姝看到常青臉上的神情有些僵硬,但並沒有多問。
相比起常青,謝檀弈神色就要柔和正常多了。但謝靜姝猜皇兄可能在生氣,因為襄芸八成已經把今天的事告訴皇兄了。
她從來都看不出皇兄到底有沒有生氣,同樣她也看不出皇兄是高興還是難過。因為皇兄不管是難過還是生氣,大概都是在笑的。
崔內侍端來幾塊冒著熱氣的濕帕。
「瑛瑛,過來。」謝檀弈說。
謝靜姝乖乖過去。
「手伸出來。」
要挨手板子了?不應該啊,一點預兆都沒有。儘管心裡犯嘀咕,但她還是乖乖將手伸出去,垂頭盯著足尖看。
手心忽然感到一陣暖,猛然抬頭,只見皇兄正在用熱濕帕給她擦手。
「怎麼手也不淨就拿櫻桃吃?」謝檀弈半個字沒提出宮之事。
哥哥不提,妹妹自然也不提。
「因為櫻桃看上去太誘人了。」謝靜姝老實回答,「不過最關鍵的是,我以為你不在……」
「饞貓。」
青年正垂眸仔細地為她擦手,長睫在眼瞼處留下一片陰影,看不清神色。
其實這些事情讓宮人們來做就好了,或者她自己擦也行,但皇兄在這方面對她總是很體貼。
謝檀弈擦得很細緻,掌心手背擦乾淨後再一根一根地擦手指。目光下移,謝靜姝盯著謝檀弈的手有些出神。
這是一雙文人的手,如玉一般透徹,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被手帕的熱氣包裹著,有些泛紅。文人的手通常要比武將的手細膩,所以這雙手長得要比昭哥哥的手好看許多。
如果現在給她擦手的人是陸昭會怎麼樣?那肯定會有些粗糙。昭哥哥的手是滾燙的,就像是沙場男兒的血……
想到這裡,謝靜姝心裡一緊,血氣上涌,整張小臉都漲得粉紅,同時手也不由自主地緊握成拳。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不管是陸昭給她這樣細緻地擦手,還是她給陸昭擦手都是不合適且曖昧的。
「你方才想到誰了?」
她被一道清冷的聲音拉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正緊緊攥著謝檀弈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