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走得匆忙,謝靜姝並沒仔細梳妝,只穿了一身團花印樣的淡粉色圓領袍,燈籠襯褲也是隨手一摸,髮式是最簡單的雙髻。眉心一點花鈿,不算華麗,倒是嬌俏,沒有一點公主的大架子。遠遠瞥一眼,九成人都會誤會她是哪個娘娘宮裡的大宮女。
謝靜姝渾身都因為憤怒而發抖,皇兄因為那場病身體不好的確是事實,但她就是聽不得這個事實從別人嘴裡說出來。這兩個人僅僅只是武德殿的宮人,竟然敢在背後議論儲君,其中沒有夔王的放縱她是不信的。
她已經失去母后,不能再失去皇兄,不管被政敵陷害致死還是病死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結局。是以,九歲那年,小妙儀就在心裡發誓,要保護皇兄。
想要保護皇兄首先要有健康的體魄,所以她每頓吃兩碗米飯,每天清晨喝一斤牛乳,每天在綺蘿殿跑四圈,把自己鍛鍊得像個活蹦亂跳的小馬駒。
長身體的年紀,吃得多,鍛鍊得多,長得就快,小姑娘的個子如雨後春筍般蹭蹭蹭地往上竄,幾乎比宮裡同齡的公主要高一個頭。她對此很滿意,希望自己能再高大些,再強壯些,爭取能一拳打死一頭牛。
然而很遺憾,謝靜姝長到十三歲就再也沒長高過,整整兩年,她連半寸都沒長過。
到最後,她既沒皇兄長得高,也沒陸昭長得高,更沒那力氣一拳打死一頭牛。特別是陸昭從邊關回來後看著又長高許多,現在她看陸昭已經需要仰頭了,以前她只有在看皇兄的時候才需要仰頭,不過大多數時間是皇兄低著頭同她說話。除身高這個意難平之外,手握成拳,她的拳頭也沒有皇兄和陸昭的大。
對此,謝靜姝十分鬱悶。
但她是個很會安慰自己的人,拳頭不夠硬就算了,至少巴掌還是好使的。就像現在,總能打得這兩人找不著北。
正想說些訓斥的話,卻聽到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說,「何事惹得妙儀妹妹大動肝火啊?」
尋聲望去,夔王謝承鐸和齊王謝紹舟正站在台階之上俯視著她。
兩位宮人聽到「妙儀」兩個字,渾身一顫,心道是惹了尊大佛。雖說太子性情溫和,但這位妙儀公主卻是個極難搞的人,太子本人甚至都對這個妹妹頭痛不已。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垂著頭,默默退到謝承鐸身後。
「是啊,」謝紹舟笑著附和,「也不知這兩個宮人做了什麼事,竟然讓妙儀妹妹的手伸到兄長的武德殿裡來了。」
指甲掐著掌心,謝靜姝嬌蠻地跺了跺腳,連忙走上台階,輕輕扯住謝承鐸的衣袖,嗲著聲音說:「鐸哥哥你是不知道,這兩個人竟然在背後說你壞話!鐸哥哥這樣好,怎麼能讓宮人騎到頭上去呢?妙儀也是一時替鐸哥哥打抱不平,所以才越庖代俎,還請鐸哥哥原諒。」
「哦?」謝承鐸劍眉一挑,「他們是如何說本王壞話的?」
謝靜姝扯了扯嘴角,當即冷冷地譏諷道:「他們說你苛責屬下,睚眥必報,藐視人倫,妄圖鳩占鵲巢。可惜終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謝承鐸臉一下子拉得比馬臉還長,謝紹舟似乎比他的兄長更憤怒,他分別踹了兩個宮人一腳,厲聲質問:「你們兩個到底說的是什麼?說!」
宮女乙覺得自己也是可憐,明明只是掃地累了想找些話來說,卻給自己造出個大麻煩。難怪領事姑姑總教導她們在宮裡要謹言慎行,現在她總算是明白了。方才那些話分明是夔王愛聽的,可現在這種情況她卻不能將這些話說出來。
兩個宮人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謝承鐸用力按住謝紹舟的肩膀道:「妙儀妹妹教訓得對,宮人就該閉嘴做好分內之事。本王還要感謝妙儀妹妹耳朵靈,不然還不知道自己竟然被人這樣編排。」
他面上是在笑的,只不過笑得比鬼還難看。
話畢,謝承鐸面上的笑意瞬間淡去,他招招手,「來人,把這兩個胡說八道的東西拖下去。」
兩個宮人開始掙扎,一口一個殿下喊得悽厲。
稍微有點危機意識的帝王都不會放任一個殘暴的兒子住在離他最近的宮殿。帝王本人可以殘忍暴戾,但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和他一樣。他會害怕養狼為患。
欲蓋彌彰這個詞不僅可以用來形容被謝檀弈戳中心事的謝靜姝,同樣也能用來形容此時被謝靜姝戳中心事的謝承鐸。在皇帝權力還未被完全架空之前,底下的兒子們多多少少都得裝模作樣。
正是知道這一點,謝靜姝眨眨眼睛,望向謝承鐸,很天真地問:「鐸哥哥是要殺他們嗎,要不要跟父皇說他們污衊你,然後賜罪?」
「殺他們做什麼?這種小事還是莫要叨擾父親。」謝承鐸連忙反駁,他被謝靜姝提醒了,心底有些顧忌,趕緊接著咧開笑解釋道:「本王並非暴戾之人,不過是打幾個板子,讓他們漲漲教訓罷了。」
「呼,原來如此。」謝靜姝撫著胸口呼氣,「父皇如此看重鐸哥哥,定是讚賞你的寬容之心與治世之才。」
兩個宮人朝她投去感激的眼神。她避開不去看,只是朝謝承鐸像傻子似的吃吃笑著。心裡暗暗期待這兩個能看清狀況的聰明宮人能倒戈。畢竟是武德殿的人,萬一哪天就聽到一些不得了的消息了呢?
宮裡總得布置些自己的眼線,可以賄賂,強迫,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