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呼呼地吹,屋內的燭火輕輕搖曳 ,謝靜姝緩緩閉目。
床沿邊忽的一輕,她意識到這是皇兄走了。
壓抑在心中思緒突然如盛夏的狂風暴雨驟然迸發,鼻尖酸軟,喉頭哽咽,她猛然掀開蓋被,趁著皇兄還沒走遠,伸手揪住他的衣袖。
謝檀弈回頭時,只見少女仰望著他,雙眸中已噙滿淚水,仿佛再不說一句安慰她的話,珍珠便會連成線從眼眶中掉落。
他只得轉身坐回床沿,輕柔地撫摸少女微微發腫的眼睛,「想哭的話就哭出來。」
此話一出,一顆圓潤的珍珠便立刻從謝靜姝眼眶中掉落,滴在他的虎口處。
謝靜姝嗚咽著撲上去抱住他的脖子放聲大哭,連珠的淚水滾落,他的肩頭很快濕了一大片。
哭到抽咽,眼淚都流盡,謝檀弈輕輕拍她的背。
意識到自己已經長大,這樣長時間抱著皇兄脖子哭,會把人脖子壓得很酸。剛才她哭了那麼久,皇兄脖子肯定不好受,可皇兄卻什麼都沒說。謝靜姝吸了吸鼻子,趕緊鬆開,讓兩人間留出一段距離。
又在心裡做了很長時間準備後,她才大著膽子問:「皇兄,我到底是誰的女兒?」
雙手輕輕捏住她的胳膊,謝檀弈將兩人距離拉近,神情堅定道:「你是母后是女兒,這毋庸置疑。」
「可是……」
為什麼會那麼巧合呢?
皇兄的目光太過灼熱堅定,她心有遲疑,不敢與之對視,只敢垂著頭盯住絲綢被上的朵花紋路看。
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傻瑛瑛,方才宴席上的話,不過是用來挑撥你我兄妹關係的刀,怎麼能輕易相信呢?」
對呀,挑撥離間,這樣想來一切都說得通了。謝靜姝眸中一亮,緩緩抬頭,「皇兄,如果,我是說假如,打個比方……」
「嗯,假如,然後呢?」謝檀弈笑著輕輕颳了刮她的鼻樑。
「假如我真的是沈美人的女兒,你還會當瑛瑛的兄長嗎?」
「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哪怕是只生在山林的小狐狸,我們都是宮裡彼此唯一的親人。」謝檀弈手拖著她的後腦勺,兩人的額頭貼在一起。
謝靜姝閉上眼睛,她的額頭有些涼,靜靜地感受著從阿兄那裡傳來的溫度。周圍瀰漫著淡淡地檀香,嗅著香氣,焦躁的心也逐漸平靜。
「但是瑛瑛,你並非生在山林的小狐狸,也不是沈美人的女兒,而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只要堅信不移,旁人說再多都是無用的。他們之所以這樣說,只是想讓你在宮裡孤立無援,同時讓我失去唯一的親人。」
已經得到答案了,她就是母親的女兒,那場宴會是鴻門宴,不過是有心人用來挑撥離間的手段。
待分開時,她眸色認真地望向青年,「瑛瑛記下了。」
青年展顏一笑,「你會一直陪著皇兄對嗎?」
「嗯,一直陪著皇兄。」她十分堅定地點點頭。
第17章 「是個很健康的妹妹。」……
徽乾六年,季夏末,太液池的荷花已謝盡,只剩下幾株乾枯的蓮蓬。
蓬萊殿的情況更糟糕,本該在春夏秋盛放的月季也奄奄一息,無論怎麼澆水施肥,甚至還埋了塊羊肉進去,蔫巴的月季都不見好轉。粉紅的花瓣一片片凋零,恰如這蓬萊殿的主人一般。
「母后情況如何?」
「娘娘情況一切都好。」
「高媽媽,你瞞不住的。我遲早會知道,你提前說,我才能提前想辦法。」
這年謝檀弈五歲,分明是連狗都嫌的年紀,卻顯得比許多成年人還要沉穩。
高媽媽有些遲疑。
她知曉太子早慧,兩歲識字,三歲便能作詩,但也沒曾想過,太子竟然這般不像個孩子。那眼神,那神情,已經跟龍座上的帝王亳無差別。
見她久久不答,謝檀弈也不追問,只是淡淡道:「不說算了。要是母后生產出事,我就說是高媽媽在母后喝的安胎藥里放了別的東西。五歲的孩子在父皇母后眼裡不會撒謊,而且他們失掉新生兒,正好需要一個出氣筒。」
「小殿下,你……哎。」高媽媽瞬間嚇得滿臉慘白,看小太子神色認真,不似玩笑,這才長長嘆息道:「之前不告訴小殿下,是怕你年紀太小承受不住。」
「高媽媽還是擔心下自己罷。」謝檀弈目光冰冷,似是耐心已到極限。
高媽媽再也不敢把他當孩子看,如實道:「郭太醫說皇后腹中胎兒氣息不穩,大概率會難產,即使生下來,嬰兒可能也活不了多久。即使用最好的安胎藥,也不能保證嬰兒百分百存活,郭太醫讓皇后做好心理準備。」
「嗯,孤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