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不解,悲憤反問:「我娶的是妙儀這個人,還是她的身份?我又不是跟陛下和太子成親!」
父親深深嘆氣,「你還是太年輕了,婚姻乃兩姓結盟也,絕非情愛。」
這些道理陸昭不是不懂,可他不願意讓自己懂。
有時候越清醒越痛苦。
這包裝成嫁衣的結盟不要也罷!他現在只知道一件事,若再不做些什麼,妙儀就真的要去和親了!突厥路途遙遠,氣候惡劣,妙儀去了肯定受不了。
是以,他不顧父親和兄長的勸阻,起身快步走至皇帝跟前,跪拜道:「陛下,妙儀與臣青梅竹馬,早已私定終身,還請陛下賜婚於我二人。」
謝靜姝嚇了一大跳,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裡湧出陣陣暖意,但很快就被陣陣後怕侵蝕。
皇帝沒直接回答陸昭的請求,而是看向阿史那譯,「這門婚事,突厥王子怎麼看?」
少年人內心總是聚著一團火,憑著那股意氣,天地不懼。也不知哪來的膽量,陸昭竟敢當著皇帝的面看向阿史那譯,「俗話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您作為一國王子,怎能奪人所愛?」
但他的願望恐怕要落空了,因為阿史那譯最愛幹的事情就是奪人所愛。
阿史那譯惡劣地笑道:「公平起見,不如我跟你比試一場。我贏了公主歸我,你贏了,公主歸你。」
「朕看行。就這麼定了,明日比試,內容你們自己琢磨。現在都告退罷。」
頭痛,皇帝看上去滿臉疲倦,宮人替他按太陽穴,他亦煩躁地擺擺手,起駕回宮。
論私心,他希望阿史那譯贏。
還得抽時間去試探下柱國大將軍的立場。若大將軍偏向太子,日後夔王登基,大將軍會不會幫著太子謀反呢?這是個大麻煩。
人群如鳥獸般散去,小公主呆呆地站在馬球場中央,秋風吹動她的衣擺和系在腦後的絳紅色絲絛,顯得孤苦伶仃。就像是市集上行人歸家,而商品仍舊擺在貨架上。
陸家人對她的臉色並不友善,看向陸昭亦是怒氣衝天。只是礙於皇家後苑,不敢發作。
謝靜姝垂頭看鞋尖,翹頭絲履點綴的珍珠蒙塵,變得不再璀璨奪目。她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件錯事。因為她,局面才會變得如此混亂。
咚咚咚,聽到愈發接近的腳步聲,她瞬間抬起頭。原是陸昭掙脫父親和兄長的束縛朝她跑過來了。
從球場邊緣看台到中央是段不小的距離,少年急急跑過來,微微喘著氣,方才蒼白的面色亦因情緒波動而漲紅。
少年點漆般的眸子灼灼望著她,似是有說不完的話,可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只能窘迫地咽下去。
一切都不言而喻,之前的不愉快忽然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謝靜姝想上前一步去握陸昭的手。
可還沒往前走,肩膀就被人按住,一股濃郁的檀香將她包圍。
皇兄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身後。
謝檀弈俯身貼在她耳邊柔聲道:「安心瑛瑛,哥哥定然不會讓你嫁到突厥去。」
雖然不知道皇兄會用什麼辦法,但這個承諾莫名讓她安心。每次有哥哥在身旁,她都會變得從容。是以,剛才緊繃的後背也在皇兄的掌心下逐漸放鬆。
按在肩上的手緩緩下滑,攬過皇妹胳膊,拉近兩人距離,另一隻手藏在白袖之下,輕輕波動一顆檀珠。謝檀弈神色幽暗地看向陸昭,「懷彰,明日比試還望你全力以赴。」
青年儲君光是站在那裡邊貴氣逼人,雖然語氣平和,卻因喜怒不形於色而在隱形中有股壓迫感。
陸昭垂首行禮。
「還有,即便你贏了,妙儀也不是你的戰利品。」
「哥哥……」見氣氛不對勁謝靜姝連忙扯了扯皇兄的衣袖,希望他能少說幾句,可謝檀弈卻捏了捏她胳膊上的肉。
看來這些話是非說不可,謝靜姝只好噤聲。
謝檀弈接著說:「是你爭取到尚公主的資格,妙儀選擇一個出眾的駙馬而已。」
「懷彰明白!」
陸昭抬頭,目光正好落在謝檀弈按在妙儀胳膊處的手上。
今日陽光明媚,少女穿著薄上襦,胳膊藏在窄袖中,白皙的皮膚若隱若現。捏住這條胳膊的手骨節分明,可以看到皮膚下的青筋。
儲君是不是捏得太緊了些?妙儀胳膊上的軟肉都快從指縫裡擠出來了。尋常兄妹之間也不似這般親密,太子攬著妙儀,後背緊貼胸膛,這樣的距離,除去宣誓主權的眷侶,便只能是歹徒挾持人質。
陸昭心裡莫名生出一股醋意。但這股醋意很快就被他壓下去,並為自己的無端揣測而感到不齒。
目光上移,堅定地看向妙儀,對她說了半個多月以來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