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東西時又不小心碰倒插著綠萼梅的花瓶,幸好花瓶沒碎,但瓶內水卻流了一地,只能抽出一卷宣紙吸水,不料卻讓堆好的畫卷咕嚕嚕全滾下來。
霎時間,滿屋狼藉。
大概人在提心吊膽的時候總是做多錯多吧。這下她徹底累了,把手裡的宣紙一丟,氣呼呼地盤腿坐在地上發呆。
謝檀弈站在門口靜靜地凝望著少女的背影,看她氣焰囂張地一陣亂翻,又手忙腳亂地來回收拾,溫潤如玉的面頰上露出淡淡笑意。
皇妹無論做什麼都是可愛的。
「去。」他拍了拍身旁正在吐舌頭的狼犬。
狼犬便如離弦的箭一樣衝出去,圍著少女轉圈圈。它太久沒有見到公主了,興奮地汪汪大叫。
謝靜姝卻嚇得不輕,連忙警告道:「喜樂!噓——噓——」
喜樂呆了呆,怔怔地看著面容嚴肅的公主。
「我是偷偷溜進來的,要是被皇兄發現,以後就不給你帶肉餅乾了!」
喜樂哪裡聽得懂這麼複雜的人話,只好轉頭對著書房門口站著的人大叫一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老大,現在該咋辦啊,她說不能被你發現耶!)」
順著喜樂扭頭的方向看去,謝靜姝正好對上皇兄那雙春水般溫柔的眼眸。
他沖她溫潤一笑,「瑛瑛在找什麼?」
當賊被主人當場抓住,沒有比這更尷尬的事情了。
「什麼也沒找!」
面頰充血,燙得燒熱。謝靜姝掩耳盜鈴般地捂住臉,透過指縫觀察皇兄的表情。
謝檀弈依舊帶著笑,幾乎是在溺愛般地欣賞她的傑作。
看見皇兄正一步步走來,謝靜姝頓時如臨大敵,連忙起身,像只無頭蒼蠅般跑了一圈後,最終躲進書案下縮成一團。
喜樂覺得好玩,也跟著她跑,最後也擠進狹小的空間裡,在她腿上輕輕蹭耳朵。
謝靜姝便順勢摟住喜樂脖子,將臉埋進毛茸茸里。
心中如念咒般反覆叨念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汪嗚——」
公主摟它摟得太緊了,有些喘不過氣,喜樂只好幸福而又可憐巴巴地叫了一聲。
篤、篤、篤,書案被人輕輕地敲了三聲。
該來的總歸要來,躲不過。
謝靜姝只好鼓起勇氣抬頭看向蹲下身注視著她的青年。
皇兄一手撐著書案,另一隻手向她伸過來,笑眼盈盈地問道:「怎麼,沒有那層血緣關系就不拿我當哥哥了?當初既拉鉤又立字據,如今都不作數?」
自然是作數的,只不過,她忘不掉夢裡母后那張絕望而悲傷的臉。縱然不是她的生母,也與生母無異。
皇兄的手一直伸著沒收回,似乎是給了她足夠的時間思考。
謝靜姝抿了抿唇,最終握住皇兄朝她伸來的那隻手,被皇兄從書案下拉出去。
但她並沒有握太久,出去後就將手抽回,像條滑溜溜的小魚一樣。
「我知道你要找什麼。」謝檀弈開門見山,從一隻雕花紫檀木箱中一疊信件遞給她。
謝靜姝一頁頁地翻看信件,原本粉潤的嘴唇越發蒼白。
這竟然是周皇后寫給前丞相的情書。
他們是親兄妹啊……
[豈敢愛之,畏我父母,畏我諸兄,畏人之多言。]
這是前丞相送給周皇后的最後一封信,而落款的時間,正是周皇后入宮前三天。
謝靜姝將信件一封封裝好,又塞回那隻精美的雕花紫檀木箱中鎖好。就讓這一寸寸相思全部封藏吧。
事到如今,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母后看到她年紀稍長後和皇兄在一起時,會露出那樣驚恐慌張的神情。原來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那時候他們沒有做錯,是母后多想了。
但自從看過那些信後,謝靜姝卻覺得她和皇兄之間的氛圍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皇兄看向她的目光,令她想起了少年時期,皇兄狩獵時的神情。
這令她的視線開始不由自主地躲閃。
「今日看到的都忘了吧。」謝檀弈說。
「嗯。」她低著頭悶聲應道。
「之前聽到的話倒是可以好好品鑑回味一番。」
「為什麼?」她猛然抬頭看向皇兄。
謝檀弈森然笑道:「因為不久後,宮牆內外都會換一批人。那些話瑛瑛以後想聽都聽不到了。」
直覺告訴她,最近宮裡馬上要有大事發生了。即便如今宮內白雪皚皚,她也能從空氣中嗅出一絲紅血的腥氣。
「瑛瑛過來,你離我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