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秋從夏晚歌靈動雙眸處收回視線,看了一眼手裡的紅線後,點了點頭,「隨便用。」
看到一切準備就緒,夏晚歌后退了幾步,眼神逐漸起了變化,她的雙目堅定,神情滿是認真,手指相扣,掐了個複雜的手訣後,隨著她的一聲輕呵,「起!」
百家布上的百家煙火氣息瞬間捲動著符紙慢慢向上捲動,緊接著符紙開始自燃,當符紙燃燼之後,青煙映襯之下,出現了一個面容消瘦但眼神極其堅定的和尚——
文德。
「阿彌陀佛......」文德雙手合十,緩緩一禮,夏晚歌立馬雙手微微合攏回了一禮。
「居士是來送我走的麼?」文德聲音平靜道。
「您好像一點兒也不怕死。」夏晚歌道。
「早就註定的,又為何要怕?」文德表情都沒有變一下,「貧僧精神富足,這一世已然足夠,只不過害得她蹉跎數年,不過業障我全都一人背負,她所做一切皆由我而起,那便由我而終,還她自在。」
「不見見她麼?」夏晚歌問道,「她很想見你,你又能夠忍心在這個時候不給她一個告別?」
聽到這話,文德平靜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絲波動,片刻,他搖了搖頭,「自我十餘歲起,她便陪在我身邊,於我而言,她似親似友似愛似子,漫漫一生相互結伴,她對我不離不棄,但我終究只是她漫長生命里的一個過客而已,一個過客又何必非要在結尾時留下重彩一筆,徒增悲傷?」
說到這,文德看向門外,輕聲道:「我已然讓她背負太多,又為何非要在她心底留個結?人妖殊途,不如不見,漫漫長路,沒了我,她能夠自己走的很好。」
聽到這話,陸秋點頭看著手中的紅繩,不由自主的攥的更緊了一些,他的指尖死死掐著紅線,微微顫抖,文德的每一句話,都敲擊在他的心上。
片刻後,他又稍稍放鬆一些。
他的腿快好了,等他的腿好......
等他的腿好了,他就能陪在她身邊,不用再擔心她要去的地方他的腿方不方便去,他能夠陪著她走遍天涯海角。
只要等他的腿好了......
就在這個時候,夏晚歌道:「這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不能只讓你一個人做決定,我得問問她,如果她一定想要見你,我也是會放她進來的,你到時候自行消失就行。」
文德微愣,隨即點了點頭,「是我不好,是我太過於武斷了,我總是習慣替她做決定,麻煩您幫我給她道個歉,並且說,我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便是遇見了她,希望她能夠帶著我僅存的一絲幸運,活下去。」
沉默片刻,夏晚歌點點頭,她直接開門出去。
如觀正好在門口探頭探腦,見到夏晚歌之後,她怔愣了一瞬,趕忙問道:「他還在麼?」
夏晚歌看了眼別的幾個人,杜雲張宋和小劉十分有眼力勁的手拉手走遠了。
這個時候,夏晚歌看向如觀,用儘量不摻雜任何私人情感的聲音道:「文德讓我給你道個歉,他說他給你做了太多的決定,他說遇見你是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希望你以後能夠帶著他僅存的一絲幸運活下去。」
一瞬間,如觀的眼睛開始滴答滴答的掉眼淚,淚水滴在她的手背時,如觀這才茫然的擦了擦眼睛,然後激動道:「我會哭了?他說只有人才會有七情六慾,我現在會哭了,是不是離人又更進一步了?我這就去見他,給他分享這個消息......」
說完這些,她又慢慢後退了一步,原本還有些懵懂的眼神瞬間溢滿了許許多多的情緒,那些複雜的眼神昭示著如觀在一瞬間成長了。
許久,如觀低聲哽咽著問道:「他是不是不想見我?」
「他覺得自己只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一個過客的退場應該平平淡淡,他不想在離開時,還要給你留下一個抹不去的影子。」
「早已經刻入骨髓的東西,又怎麼可能平平淡淡。」如觀靠著牆,閉上眼睛,讓眼淚順著臉頰沒入脖頸,許久,她道,「如果這是他的願望,那我同意,不見了。」
「我這些年一直在強行留住他,所做的就是希望他活著,希望他跟我見面。」
「如果他想安安靜靜的從我人生里退出。」
「那就安安靜靜的吧。」
「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搞砸了很多事情,又讓他背負了很多事情......他本就過的很苦了,我之前做的事情,又讓他白白吃了不少苦,我也沒有臉再見他。」
說到這,如觀深吸一口氣,將眼淚擦乾,對著夏晚歌深深鞠了一躬道:「麻煩你幫我轉告他,遇見他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也是他讓我知道人究竟是什麼樣子,我會......我會帶著他的心愿活下去。」
如觀笑了笑,「雖然我可能也活不久了,但我會讓自己接下來每一天都有意義,也算......不枉費跟他相處過吧......」
這話說完,如觀便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一般,靠著牆壁慢慢的滑坐下去,最後將臉埋在了膝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