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遷一直沉默著,刻意不回答謝桐的話,但他還不會很好地掩飾面上的神情,忍不住流露出幾分情緒來。
謝桐觀察著他的神色,認為自己說得應該大體沒錯。
「你是因為疫病一事,才出了城……」謝桐一邊揣摩他的眼神,一邊不緊不慢道:「但不留在曲田治病,而是選擇來京城刺殺朕——」
「你是覺得,只要殺了朕,這疫病的源頭便可截斷?」
謝桐蹙眉,忽然又否認了自己的話:「不可能,疫病自西南而起,與朕並無干係。所以你是對朕處置疫病的舉措不滿,才貿然北上行刺?」
曲遷別了下臉,薄唇已經緊緊抿住,隱忍著什麼激烈的情緒。
謝桐不解:「朕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才讓你如此忿忿不平?朕自覺已經對西南疫病盡了力,甚至還開了科考,就為了選些醫術精湛的人奔赴西南……」
「在你眼裡,這些便是全部了?」
曲遷忍無可忍,終於出聲打斷謝桐的話:「你是天子,是聖上,曲田縣的人命,在你眼裡不值一提是麼?既然說自己有心治疫,又為何要頒布那樣的旨意?!」
謝桐被他打斷話語,也不惱,平靜地聽完了這番怒斥,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什麼旨意?」
曲遷怒意更甚,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大步走近,腳上的鐵鏈哐當作響。
在距離謝桐幾步遠的地方,鐵鏈繃到極處,無法再前進一步,曲遷就站在那裡,與謝桐隔著森森鐵欄,眉眼間都是冷厲的厭惡:
「三歲以下,六十歲以上的人染了疫病,因為難以醫治,拖去郊外就地活埋;一家中如有人染病,家裡的糧食淨水全部要上交,美名曰分配給沒病的人;染了病的,去了醫堂也不給藥,三天後若還是沒死才開始著手醫治……」
「若不是因為你下的荒唐旨意,西南的疫病何以愈演愈烈,甚至還讓曲田封了城?!」
「我的弟弟……就因染上熱疾,死在幾月前!」
曲遷話說得太快,氣息不穩,胸膛劇烈起伏著,怒意依舊絲毫未減。
如果不是他的身手太差,即使殺不了眼前的人,也必要給這暴君來上狠狠那麼一下,讓他也痛上十天半個月,方能稍微緩解幾分積攢的濃重恨意。
然而曲遷怒斥完這一通話後,卻發現謝桐安靜地坐在原處,俊麗面容上神色冷淡,沒有一絲變化。
「朕沒有下過這樣的旨意。」他道。
曲遷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這麼說,我就會信嗎?曲田縣官府中就有印著玉璽印的黃錦聖旨,每字每句都寫在上頭,我親眼見過!」
聽到這裡,謝桐終於有了點意外的反應。
「聖旨?」
如果是西南有謠傳,謝桐其實並不驚奇,京城與西南離得太遠,疫病流行,百姓口耳間傳出什麼話來都不奇怪。
但若是真的如曲遷所言,有一份蓋有玉璽印的「聖旨」曾被頒到了曲田,還寫的是那樣滅絕人道的命令,那這整件事情的性質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