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桐盯著跪在地上的青年,嗓音冷冷:
「朕與太傅之間,沒有那樣多不堪的齟齬。朕更不會不顧天下人的性命,只為了滿足一己私慾。」
「太傅很快就會回來,疫病不久之後就可以得到遏制, 西南那偽造聖旨、散播謠言的亂臣賊子,也會被朕找出來, 處以死刑。」
謝桐在曲遷面前停下腳步。
在青年醫師的眼中, 那烏黑眸子裡的厲色毫不掩飾,凌厲至極, 仿佛浸入其中, 再遲鈍的人,也會被那鋒芒所灼,從而帶出一陣陣靈魂間的顫慄來。
曲遷的心忽而跳得越來越快。
「朕這番話不是想像, 」謝桐冷淡道:「是命令。」
「朕既然坐在這個皇位上, 就會實現這些目的。」
心跳聲如鼓, 曲遷跪在地上, 一眨不眨眼地盯著那年輕的天子,不知為何, 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就只能這樣愣愣地看著。
「起來吧, 別跪在這裡。」謝桐垂睫與他對視了一瞬,轉身朝書案走去,又說:「朕想根治疫疾,也要你和御醫署的幫助。」
「與其亂聽信些謠言,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才有精力研製藥方,早日送往西南。」
過了一會兒,曲遷才動作緩慢地起身,嗓音微啞:「……草民遵旨。」
他一步一步地退出殿外,合上殿門。
卻站在門外,半天都沒有再挪動一下腳步。
羅太監安排好值夜的守衛和宮人回來,一眼瞧見天子寢殿門前杵著個人,不由得大大皺眉。
「見過聖上了?」他到曲遷面前,先是掃一眼寢殿,見殿內燭火暗了許多,於是壓低嗓音道:「還站這兒做什麼?想給聖上守夜?」
曲遷這才像是回過神來。
「沒……」他搖搖頭,低低道:「草民回去了,多謝羅公公。」
羅太監看著曲遷離開的背影,嘖了一聲,摸摸下巴,喃喃說:「怎麼不犟了?」
還怪有禮貌的。
殿內,謝桐滅了書案前的燭火,踱步到了榻邊坐下,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困意已然上涌,謝桐的長睫輕輕顫著,依舊強撐著坐直身——他有點不太情願……入眠。
與曲遷的寥寥幾句對話,如今每字每句都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里,尤其是他情不自禁脫口而出的那一句:
「是否在你們眼中,朕與太傅,終究會是不死不休的結局?」
這句話,謝桐不僅想問朝中上下,還想問那難以捉摸的……預示夢。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逐漸開始有幾分畏懼做夢了。
畏懼會在夢中再次見到那些預言般的字句,更畏懼重現那一個「金殿叛亂,血洗玉階」的景象。
無邊無際的陰雨、殺戮、血腥氣,沉沉壓在謝桐心中的某個角落裡,即便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仍然歷歷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