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薛將軍一直是他心中的一塊痛,所以何秋月向來都很小心,從不主動提起有關他家里的事。
也不知是夜色太好,還是由此聯想到了相似的經歷,何秋月也在父親過世之後,首次坦率地講出了與父親生前有關的回憶。
「我娘生我的時候難產,連我最後一面沒見就過世了,我爹平日裡對我們照顧有加,我倆淘氣他也不惱,始終都是有說有笑的。」
原主的記憶就好像無聲的默片,又一次在她眼前播放,每一幕溫馨的畫面,到最後都消散不見,正如過去的時光,一去便不復返。
「小的時候不懂,爹說娘變成了天上的星,我們便整夜整夜纏著爹帶我們到山坡去看,我和阿兄每次都把最亮的一顆當作母親,不停地說著話。」
她說得溫馨,聆聽的薛清安也被感染,眼角眉梢都透著淡淡的笑,仿佛真的透過話語看到了兩個蹦蹦跳跳望月的小孩。
「後來,等懂事了才會發現,爹雖然跟我們一起對著星子說著話,但眼睛始終是紅的。從前不懂,但現在一想,爹那時候心裡定是極苦的。」
話題一下變得沉重,薛清安微微偏頭,注意到何秋月仍呆呆望著夜空,長長的睫毛一眨一眨地,應是在極力忍住哭泣的情緒。
他從布袋裡取出兩塊梅干,遞了一顆過去,又放了顆在嘴裡,直到清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開來,才輕聲開了口。
「我倒覺得伯父未必覺著苦,能與子女一同緬懷逝去的愛人,想必伯父心里想得定是從前美好的回憶,即使有淚,也一定是欣慰的淚水。」
言罷,他講何秋月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漂亮的鳳眼彎起,眼中光芒流轉,萬千星河皆在其中。
「人生難免會有悲歡離合,但我想無論是我父親還是你父親,都會期望我們向前看。從前的回憶便是我們一生的寶藏,凡經歷過,皆成美景。」
莫回頭,莫停留,向前走,過去經歷的才更有意義,未來才會有更無限的可能。
何秋月吸了下鼻子,掩在大氅下的聲音有些悶,但語氣卻是上揚的。
「你也是,別勸別人時就什麼都懂,一到自己就犯糊塗,恨不得無時無刻不繃著精神,連吃飯都要掐著時間。」
一直憋在心里的話但凡出了口,便很難再停到一半,何秋月端詳著薛清安的神情,並未看到類似於不耐的情緒,便索性又繼續說下去。
「大周有此盛景,斷斷離不開如薛伯父這般的前輩。薛家歷來矢志報國,在危難之際救百姓於苦海,不僅是我們心里的英雄,相信也會成為後世的楷模。」
注意到薛清安的指尖一顫,何秋月反手將指尖攏入掌心,黑亮的杏眼並無半分虛偽的作態,有的只是沉甸甸的真摯。
「想必見到你在他過世後,秉持家訓奮力進取,並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薛伯父在九泉之下定會為你而感到欣慰,甚至會驕傲的。」
「但是,作為父親,薛伯父定是不願看到你緊繃精神,時時刻刻講對父親的思念和責任化為壓力,即使完成了使命,但卻迷失了自己。」
「也許我們都該放下過往的包袱,秉持父輩遺志盡力而為,有時摒棄了過多的雜念,或許更容易達到目標呢?」
想的太多,包袱太重,便更難施展開來,而有時勝敗,或許就在那一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