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鴿的單穴墓
白鴿把賭鬼舅舅崔傑打了一頓,又摁著他脖子給姥姥磕了幾個血頭,那之後沒有一個人再敢亂說話,也沒有一個人再敢鬧事。
喪禮全程都是白鴿操辦的,顧維第二天中午又被醫院急診電話叫走了,老林得到信兒就來了,一直幫著白鴿操辦,秀兒也讓他愛人過來幫忙。
按照習俗,姥姥的葬禮是第三天辦的,下葬的時候顧維手術一結束就來了,一直站在白鴿旁邊。
葬禮結束之後白鴿被顧維帶回了家,顧維直接去了廚房。
白鴿先去次臥看了看小貓,乖乖趴在陽台的毯子上睡覺呢,貓碗裡還有貓糧,水槽里也有乾淨的水,這幾天他沒回來過,應該是顧維餵的貓。
白鴿回了臥室,他腦子還懵著,想去洗把臉,結果一進浴室胃裡就一陣抽疼,趴在馬桶上吐了個昏天暗地。
白鴿三天沒合過眼,也三天沒吃東西,胃裡什麼都沒有,吐出來的都是酸水兒。
白鴿沖乾淨馬桶,直接脫了衣服洗了個澡,出來後天旋地轉倒在床上。
胃疼好了點,頭疼又開始了,白鴿把被子蒙在頭頂,用力捂著頭,想要把腦子裡那陣錘子鑿的疼勁兒給壓下去,但沒用,那陣疼越來越烈,像是要把他腦子搗成漿糊才肯罷休,白鴿疼得在被子裡不停抽氣,出了一身汗。
顧維煮好粥進臥室叫白鴿的時候,白鴿的頭還蒙在被子裡。
顧維想拽白鴿頭上的被子,但白鴿抓得死緊,他沒拽動,顧維就站在床頭隔著被子跟他說話。
「我知道姥姥沒了,你難受,但是飯得吃。」
被子裡的白鴿「嗯」了一聲,悶著頭說:「我先睡一覺。」
「我煮了粥,起來吃完再睡。」
「我就是太累了,我想先睡一覺,睡醒就起來吃,你醫院裡忙,你去醫院吧,不用管我。」
冬天溫度低,是各種心腦血管病的高發期,醫院裡幾乎每天都有急診,顧維還想說什麼,醫院電話又來了。
白鴿那陣疼已經過去了,但耳朵里又多了各種雜音,好像有一千個人在他腦子裡吵架。
顧維又說了兩句什麼話才出門,但白鴿沒聽清,直到耳朵里的雜音沒了,白鴿直接昏睡了過去。
白鴿沒睡多久,起床後喝了半碗粥,一個人又去了墓園,在姥姥墓前待了很長時間。
下午起了風,呼呼聲像是哭喪聲,墓園裡頭頂的天又青又灰,墓園路上光禿禿的樹杈像是尖刺,冷颼颼地立在那。
白鴿抬頭,僵著脖子看天,他很想找出頭頂上那個叫「命運」的主宰,想把他拽下來好好問問,想跟他說道說道,評評理。
為什麼這麼玩弄人呢?顯得他很有能耐嗎?
但白鴿得承認,那個主宰就是有能耐,能決定姥姥的生死,也能決定他的生死。
小時候白鴿質疑過命運,憑什麼啊?憑什麼!
後來他就不問憑什麼了,問憑什麼沒用,他什麼都沒有,所以也什麼都不怕了,覺得我命由我不由天,誰跟他作對,誰讓他不痛快,他就一五一十加倍報復回去。
至於那些自己命里沒有的,不屬於他的東西,只要他想要,他就敢跟命運爭一爭,去搶一搶。
沒錢,他就拼命賺,想要的人,他就不擇手段去搶。
現在白鴿知道了,命運還是那個老大,他允許你偶爾玩一玩,但絕不允許你脫離他的掌控。
或許現在就在頭頂上笑他呢。
白鴿縮著脖子跟姥姥說了會兒話,拖著兩條腿又去找了賣墓地的人,他剛買了姥姥的墓,賣墓地的男人還記得他,看白鴿那麼憔悴,又說了句「節哀」。
白鴿沒什麼可節哀的,他的哀還在後頭呢,所以直奔主題:「我想再買個墓地,要求很簡單,離我姥姥的墓近一點,以後能常串個門兒什麼的。」
「白先生,您是想給……家裡的高壽長輩買墓地嗎?」
「不是,」白鴿搖搖頭,又說:「我給我自己買。」
賣墓地的人聽愣了,一開始白鴿那句離姥姥近好串門兒,他還以為白鴿因為親人過世悲傷過度說胡話呢,但現在忍不住多看了白鴿幾眼,眼前的男人鬍子拉碴,黑眼圈很重,臉上死灰一片,比墓園頭頂的天兒都灰。
來這裡的人,大多數是死了家屬的,他見多了悲傷的情緒,但白鴿臉上還有種說不出來的……很濃的絕望。
是絕望。
「白先生,您還年輕,這麼早就給自己買墓地嗎?」
「黃泉路上無老少,」白鴿說,「我給自己買,我也快了。」
他也很快就能去找姥姥了。
白鴿這麼一說,賣墓地的人立刻就懂了,他不是沒接待過生前給自己墓地的人,但大多數都是老人給自己買,也有零星幾個年輕的,得了絕症給自己提前買墓地的。
「冒昧問一下,您是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