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戲是兩位主角的重逢。
自從上次秦岸與江靄道別,除卻那場荒誕不經的夢,江靄再也沒有見過秦岸。
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秦岸活得肆意瀟灑,從不掩飾自己身上的紅A,儘管他身負所謂的「罪責」,在政府黑名單上排名前列,但他仍然擁有某種意義上的「自由」。
而江靄卻恰恰與他相反。他是收束在條條框框裡的人,他向來嚴謹、克己、一絲不茍,就像一台精密的機器。
他破碎的原生家庭致使他從來沒有想過感情問題,因而他對自己的性向認知並不明晰。
他的圈子裡從未出現過像秦岸這樣的人,他看向秦岸時,就像在透過萬花筒看光線幾經反射出來的、瞬息萬變的、鮮活而美麗的景象。
只是美麗總是與危險比鄰而居,江靄深諳這個道理。
所以秦岸不再來了,他心中雖有些說不明的空落,卻認為這是再正確不過的。
今天這場戲,不再是夢裡的重逢景象,而是真真切切的,現實中的重逢。
再見秦岸,江靄仍然難以避免地會想到那個令人有些惱怒的夢。
尤其是——
「好久不見,醫生。」
一模一樣的話。
神態動作,都與夢中如出一轍。
也不知道是他記得太清楚,還是他太了解秦岸。
無論哪一個,都不是好事。
久久沒等到回應,秦岸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江靄一下子回過神來,冷淡地道:「你來幹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許久未見,秦岸明顯感覺江靄對他的態度比先前冷淡了許多。如果說先前的冷淡是性格使然,那麼這一次見面就是江靄刻意為之。
「冷淡」一詞,江靄先前更偏向後者,一種不想惹麻煩、懶得理會的「淡」,現在則更偏向於前者,那是劃清界限的、隔著一層玻璃的「冷」。
可這種冷又與尋常的冷不同,倒更像是一種……躲避?
但為什麼呢?
秦岸那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激起,就像他見到江靄第一眼時那樣。
眼前這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就像一座從未被人類踏足過的雪山,乾淨而聖潔,從上而下垂眼看人的時候總讓人感覺矮了他一頭,下意識地就抬頭去仰望他。
可秦岸不是仰望山峰的人。
「好傷心啊醫生,」秦岸姿勢不怎么正經地坐在診查床上,雙手撐著邊沿,微微前傾,吊兒郎當地說著,「我還以為你會想我。」
江靄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表情依然固若金湯,「如果沒什麼事——」
秦岸搶著打斷他:「有事。」
江靄終於淡淡地施捨給他一個眼神,戒備又疏離。
「好啦,別這樣看著我。我來這裡當然是來看病的,醫生。」最後兩個字被他咬得字正腔圓,仿佛在唇齒間浸潤過一番,配上他唇邊的笑意,莫名帶了些旖旎的意味。
江靄這時才發現秦岸狀態不太對,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沒有什麼血色,跟先前被捅了一刀的狀態差不了多少。
他移開了視線。
三秒後,江靄深呼吸一口,拿起筆,儘量像對待尋常病患一樣,用醫生的口吻問他:「你怎麼了?」
「頭疼,手腳乏力,有時候有點想吐……哦,還有就是,」秦岸懶散地拖長了音調,彎起眼睛看他,「有點忘了醫生長什麼樣子。」
這算什麼病?江靄定了定心神,自動忽略掉他的最後一句話,公事公辦地問:「量過體溫了嗎?」
「好像是37.3?」秦岸笑著說,「不過見到醫生之後又升高了0.2度。」
江靄聽到這麼句話,寫字的筆尖一頓,一點墨水在紙上洇開。他索性就「啪」地摔了筆,從旁邊翻出一個測溫槍,往秦岸太陽xue一探。
37.5°C。
「……」
秦岸左邊眼睛輕輕眨了眨,意思是「我沒騙你吧」。
江靄掃了他一眼,重新拿起筆,作下診斷:「一點低燒,給你開點藥。」
秦岸挑了挑眉:「就這樣?」
這樣開藥當然草率,但秦岸本來也不是來找他開藥的。
「不然?」江靄瞥他一眼,「你來開?」
秦岸還真就把這活兒攬下來了。他從兜里摸出一張門票,推到江靄面前。
「醫生來的話,一定藥到病除。」
江靄掃了一眼,票面上是誇張抽象的線條,紅與黑的配色,構成一個瘋狂而搖滾的「A」字。似乎是個樂隊的演出,或者說,紅A的地下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