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聲線如刃,眸光如鉤,忽然直直看向魏子麟,語帶譏諷:「莫非,是你親手,送他奔赴黃泉的?」
「放肆!」
魏子麟大怒,雙目赤紅,身側的張大將軍立刻一掌按住佩劍,胸腔起伏。
太和殿中的殺意,幾乎一觸即發!
燕景煥卻恍若未覺,只抬眸微笑,「不過是一句玩笑,太子殿下何必動怒?」
他語調淡然,眉眼裡卻藏著令人膽寒的鋒芒。
緊接著,他衣袍一拂,廣袖微動,轉向殿中眾臣,目光銳利掃視過眾人,聲音亦清晰如磐石擊鐘。
「諸位大人,十四皇子,魏子輝,尚在人世!」
轟然一聲。
如驚雷貫耳,震得整座太和殿都似為之一震。
殿內頓時譁然再起,驚疑之聲、倒吸冷氣之聲此起彼伏。
魏子麟神色倏然僵住,面色鐵青,眸底掠過一抹無法掩飾的驚愕慌亂。
燕景煥眸光冷徹,緩緩邁步,踏下御階。
他身形挺拔如松柏,語氣不急不緩,卻如同山崩海嘯,將整個朝堂死死震住:
「倘若十四皇子安在,諸位可願,共扶新帝?」
整座太和殿內,無人敢答。
眾人一時間亂了陣腳。
燕景煥那一句「十四皇子尚在人世」,仿佛一道驚雷,劈開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魏子麟立於御階之上,驚疑不定,唇角微顫,一時間竟不知是該繼續怒斥,還是該轉身逼問。
他目光不自覺地望向上首的太后與張大將軍,似在乞求支援,似也在等待下一步指令。
太后端坐於高位,眉心緊鎖,面色冷沉,指尖死死扣著扶手的雕紋,似乎在極力壓制著心頭翻騰的驚怒。
她萬萬沒有料到,燕景煥竟敢當眾拋出「十四皇子在世」這張底牌。
更沒想到,原該順水推舟登基稱帝的魏子麟,竟會在這一步上失了先機。
她心中一瞬百轉千回,但面上卻驟然變色,只聽「啪」的一聲清響,那是一隻成色極佳的玉鐲敲在扶手上的脆響,緊接著,太后霍然起身。
她冷厲眸光自眾臣面上一一掃過,沉聲低喝,悲慟至極。
「諸位愛卿,如今皇帝屍骨未寒,萬事未定,百官應當心懷哀悼,緬懷先帝忠德!」
「可你們卻於此處爭權奪利、妄議皇位......此舉,實乃我大魏之不幸,亦是先帝在天之靈所不能安息之由!」
她沉痛捶胸,厲聲責問,眼角隱隱帶淚,看似傷痛欲絕,實則步步為營,將整個局勢自刀光劍影之中,強行拉回悲情悼念的軌道。
「哀家身為太后,本該恪守後宮,不理政務。」
「可如今朝堂混亂至此,諸臣喧譁無度,哀家不得不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依哀家之見,不如暫擱爭議,以皇帝喪事為重,治喪為先,其他一應事宜,待國喪期滿之後,再作商議!」
太后話音未落,張大將軍也立刻彎腰一揖,拱手恭聲附和:
「太后所言極是,朝堂之中尚無共識,四下多有異聲,若貿然立君,恐惹天下非議,動搖國本。老臣請諸位大人......以國喪為重!」
這場鴻門宴本就是太后一手設下,為的就是藉機逼迫群臣擁立太子稱帝。
可此刻局勢脫軌,燕景煥拋出的重磅消息足以在朝堂激起軒然大波,她若再強推魏子麟,反倒會顯得不擇手段、急於篡立,易遭詬病。
她深知成事需時,倒不如此刻先退一步,穩住局面,再徐圖後計。
果然,一眾朝臣見太后開口,頓時有了台階可下,不少老練人精連忙拱手附和:
「太后所言有理,先帝仙逝,國哀當頭,當以治喪為重!」
「皇上仁德在世,臣等豈可於此時忘卻禮制,急於爭位?老臣......老臣罪該萬死!」
有機靈些的,更是反應極快,立刻撲通跪倒在地,仰天痛哭,聲淚俱下,極盡哀痛之態:
「皇上啊!您英明一世,怎就撒手人寰,將老臣等孤苦留在人間了啊!」
他這一嗓子剛出,仿佛開啟了哭喪的閘門,原本還在四下觀望的群臣登時一個接一個撲倒在地,有的伏地慟哭,有的喃喃自語,甚至還有人一邊哭一邊拍打地磚,仿佛真要哭得昏天黑地、悲慟斷腸。
殿中頓時哀聲四起,哭嚎聲、哽咽聲、叩首聲此起彼伏,若不知前因,只怕真要以為先帝遺體便停在堂上。
哭聲之下,局勢暫穩,喧囂之中暗藏殺機。
魏子麟怒意未平,指骨泛白絞緊了袍袖,卻在太后警示似地一聲輕嘆後緩緩低頭,不再爭辯。
而燕景煥,始終不言不動,只靜立在那裡,冷眼看著這場一呼百應的悲慟哀嚎。
他眸底幽深難測,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一切,不過是亂局的開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