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表白事件的男女,即便已經過去了三周,但此時此刻在車裡這樣的密閉空間獨處二十多分鐘,應該多少是有些尷尬的。
但五條悟倒是態度如常,綠樹也表現得十分自然。
五條悟開著車,墨鏡此時已經被摘下,隨手放到了車裡,他漫不經心地問:「向水小姐,玩真心話大冒險時,選擇真心話時會撒謊嗎?」
「視情況而定吧,要是碰到了不願意開口的問題會進行規避性地回答,反正是不是真心話,其他人又不知道,怎麼能判定我撒謊。」
「那麼,剛剛的遊戲裡,向水小姐有撒謊嗎?」
綠樹偏頭反問:「五條先生很在意嗎?」
「既然是玩遊戲,按照規則,你選擇了真心話,自然不能說謊。」
綠樹看著車外的街景,「五條先生可不是拘於繩墨那類人,我還以為玩遊戲不遵守規則才是你的風格。」
五條悟側頭看著她,「我記得之前也是在車裡,向水小姐說過自己是個誠實的人,不會欺騙我。那麼,向水小姐,現在沒有別人,只有你我,你會對我說真心話嗎?」
綠樹回頭迎著他的視線,「五條先生想聽什麼真心話?」
「向水小姐現在真的是單身嗎?」
「是。」
五條悟毫不掩飾地笑了,他的眼神直白地掛在綠樹的臉上。
「向水小姐真的只跟一個人告白過嗎?」
綠樹強調:「我只跟五條悟先生告白過。」
五條悟心情有些好,繼續問:「向水小姐真的記得你的初戀嗎?」
「記得。」
「你的初戀真的是如你所說的那樣嗎?」
綠樹不再與他對望,轉頭看向車窗外,聲音平緩又堅定:「我的初戀就是一個高大英俊的魔法少年,在人群里閃閃發光,寶石般耀眼。」綠樹腦袋靠在了車窗上,街道旁的霓虹燈在高速行駛下變成流動模糊的光帶,迷離又炫目。
她繼續道:「他出現在最美好的時刻,又在最青春的年紀猝然消失,真叫人惋惜難忘不是嗎?」
菅原蒼,是她十六歲時的限定出場角色,曇花一現。那個夏天過後,便消失了,世上再無菅原蒼,只有五條悟。
車窗上,映照某個駕駛座上的人。五條悟與向水綠樹的目光,在車窗玻璃上交匯。她的額頭側貼在車窗,明明人在身邊,她卻與窗中倒影更為靠近。
車窗外,是不斷後撤的街景,夜色深深,街道安靜,坐在高速前進的車輛里,像是坐著時光機器在穿越。
是十年前的人穿越到了現在,還是現在的人穿越到十年前?
物體高速運動時,時間總會被模糊,人也容易混淆不明。
許是酒精作祟使人疲累,也許是真的夜深了,綠樹閉了眼睛假寐,停下了與倒影中的藍眼睛對視。
五條悟收回視線,正了身子,目視前方,手中的方向盤握得很緊,笑容收斂,表情逐漸淡下來。
車子裡一時間靜得很,靜得有些冷。
過了好一會,五條悟面無表情地問:「向水小姐,你說喜歡我,是成年人的情感消遣,還是真的有感而發。」
綠樹依舊閉著眼睛,她說:「五條先生怎麼理解的這個告白,那它就是什麼定義。」
五條悟似是不接受這樣敷衍地回答,「可是,比起被告白者的理解偏差,告白者的解釋才是本心。我想聽聽向水小姐的本心,」聲音似是誘哄又似追究,「向水小姐,不是向來願意對我敞開本心由我窺探嗎?」
綠樹終於睜開了眼睛,「喜歡就是喜歡,本心便是我的真心,」她重新偏過臉看向五條悟,「我的真心用作消遣,未免也太暴殄天物,我捨不得。」
就在她看過來那霎那,五條悟的藍眼睛立馬迎接上她的目光,「我最近聽過一種說法——有些告白也是一種告別,」五條悟問得很凝重,這是少有的認真模樣,他緊盯著她深褐色的瞳孔,企圖探索挖掘出什麼,「向水綠樹,你對我的告白是告別嗎?」
六眼清晰地捕捉到綠樹瞳孔些微放大的一瞬間。
明明他的眼睛與她在對視,但車子卻毫不滯澀地前進,並且按照導航在岔路口選擇了正確的路線。
綠樹沒有正面回答,「五條先生為什麼這麼問?」
「被追求得多了,也被告白得多了,面對這些自然熟能生巧。向水小姐表白時也沒有交往的訴求,只說喜歡,被冷臉拒絕後也很平淡,後續也沒有如普通追求者一般有所行動,迄今為止也只是發過兩條簡訊,還是關於如何還我衣服。種種表現不符合一個正常告白者的行為,除非你不是真心。既然向水小姐剛剛說是真心,我姑且相信。那只能是另一種猜測,告白是告別。」
五條悟的上半身朝她靠近,幾乎是貼臉的距離,呼吸交雜間,他又問了一遍,聲音低低沉沉,字字扣心門,「向水綠樹,你對我的告白是告別嗎?」
綠樹少有地看見五條悟如此主動地貼近,重逢後是第一次,對方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面頰上,熱熱的、痒痒的。藍色眼睛將她整個人都吸進去了。
她感覺現在有兩個自己,一個她坐在這裡與五條悟呼吸交錯、無處可逃,靠著經驗技巧維持著鎮定。另一個她躲在五條悟的眼睛裡,安全又茫然地觀察著。
她有些耳熱,心臟也有些不聽話的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