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裡面往外涌,馮山月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只聽到梁阿姨在房間之間穿梭的腳步聲。
她呼出一口氣,走到門口往裡看,抬手敲門板,叫了聲梁阿姨。
馮山月的目光落在客廳里,忽然一怔。
那個昨晚上了鎖的房間,現在竟然敞開了門,一個豎起的行李箱把門板抵著。
房間裡的窗戶也開著,和大門形成對流,才讓風湧出來。
梁桂香正站在那間屋子裡,背對著馮山月,用抹布擦拭著什麼。
她聞聲轉頭,看到門口站著的馮山月,連忙問:「出什麼問題啦?」
馮山月搖頭,朝她展示手裡的錢:「昨天中午來吃飯的那位同學讓我把飯錢給你。」
梁桂香聽完就笑了,把抹布一放,嗔怪著走出來:「這孩子,太實心眼兒了,阿姨還缺她一頓飯錢嗎?」
馮山月的視線越過她肩頭往裡看,目光頓住了。
那個房間裡,正對門口放著一張半人高的儲物桌,桌上立著一個尺寸不小的相框,剛才梁阿姨就是在擦它。
裡面裝著一張遺照。
照片上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何志宇有幾分像他。
把遺照擺在那個位置,如果不關門,每天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馮山月連忙收回視線,竟有些窺探到旁人家事的慌亂。
她之前還以為梁阿姨只是離了婚,沒想到她的丈夫已經去世了。
馮山月家裡也有鄭海陽的遺照,這些日子卻都是收起來的。人剛走不久,身為家屬看著照片只會更難受。
她重新看向梁阿姨,忽然覺得此刻她的神情比往日都要憔悴些。
思念逝去的親屬是一場在心裡永不停歇的小雨,馮山月剛開始感受這份情緒,便已經覺得潮濕堵得她心口發脹。
她無從得知梁阿姨這些年想過什麼,又為什麼會把那張照片擺在那個位置。
但她卻意識到,也許當初梁阿姨給她那個擁抱時,也帶了幾分感同身受在裡面。
梁桂香已經走到馮山月面前了,她朝馮山月笑笑:「既然都托你帶過來了,我要是不收,你豈不是白跑一趟?阿姨收下了。」
馮山月朝梁桂香遞去紙幣,還是忍不住問:「阿姨,你要出遠門嗎?」
梁桂香眨了眨眼睛,朝身後看去,突然意識到自己出來時沒關門,讓馮山月看到了行李箱。
那麼她也一定看見了那張遺照。
梁桂香吐出一口氣,不再隱瞞,朝她點頭:「我婆婆身體快不行了,我回老家看看她……順便掃個墓。」
梁桂香把錢收到兜里,又對馮山月笑,這次的笑容卻比較勉強,她轉身回房間去。
馮山月仍扶著門框,打量那間屋子。
難怪何志宇把東西藏在裡面,梁阿姨不是邊界感強的人,說不定總是隨意進出他的房間,反而是這間擺著遺照的屋子,看起來平時很少有人進去,不然梁阿姨不會在大冬天特意開窗通風,還用抹布擦灰。
她在心裡冷笑一聲。
在死了的親爹面前藏匿自己作惡的證據,他何志宇也不怕瘮得慌。
梁桂香走進房間,拿起遺照後,回頭又看了一眼,見馮山月還立在門口,一怔:「還有啥事兒嗎,孩子?」
馮山月腦子飛快地轉著,卻發現之前想的用於拖延時間的理由一個都說不出口。
一個人緬懷逝者的時候,是絕對不希望別人打擾她的。
更不可能放旁人進入那間她自己都不經常去的房間。
馮山月朝梁桂香搖搖頭,轉身往樓下走,手扶著欄杆,一步一個台階,走得很慢。
這下不好辦了。
整個中午她都沒有休息,靠著窗思考對策。
照片和畫是最直接的證據,現在何志宇已經因為她去二樓起了疑心,樂觀一點想,他回來後會把東西換個地方藏,仍然有找到的希望,悲觀一點想,他說不定會狠狠心,一把火將證據燒掉。
如此一來,想證明何志宇偷拍過她,要麼去小區保安室調監控,找到他跟蹤、偷窺的影像,要麼去附近的列印店挨個詢問,找他列印照片留下的痕跡。
如果從這個方向出發去尋找,一定會耗費大量的時間與精力,甚至最後一無所獲,是下下策。
馮山月伏在桌上,耳旁傳來兩個四中學生的說話聲。
她們在討論一模的事,還有兩周不到就要迎來大考,即便四中的學習氛圍不如一中濃厚,也難免感到緊張。
包里還裝著那套袁馳跑了一下午買來的數學題冊,提醒馮山月她和他的賭約。
如果她一模要考全市第一,絕對無法分出那麼多精力去做與學習無關的事。
她把頭埋進胳膊里,忽然反應過來到袁馳和她打這個賭的用意。
就算不知道她轉學是為了找什麼,他還是曲線救國,用別的方法分擔了她的注意力,促使她去做身為高三生最正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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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去學校的時候,馮山月走在街上,越想越不爽,掏出手機給袁馳發去一條簡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