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覺得很荒誕,不知道我在對抗著什麼。我是在對抗這場雨嗎?不,這場雨已經把我打敗了,我只能等待它停。我是在對抗整個環境嗎?不,環境只是存在著那裡,就嘲笑起我的無能。可是我又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水就會徹底漫過一切。」
「人生好像就是不停地用臉盆往外潑水,等待雨停。雨可能會停,可能不會。但是不能停下。放棄抵抗的失敗,是更徹底的失敗。」
這話說得晦澀難懂,並不比尋常剪彩的客套話。底下沒聽懂的來賓都在熱烈鼓掌,聽得入神的反倒若有所思。
記者是特意請了一批的,專門報導為曾仕東舉辦的個展。拍點照片,寫些通稿,就算是大功告成了。因為一群人圍著拍照,便少有人注意到,東面的展廳一角陳列著一株寶石做的盆栽花,其中一朵是用藍寶石做的花苞。
開幕前幾天參觀是免費的,不少人只知道這是私人捐贈,不明就裡,頂多是感嘆,這人真是豪橫,這麼大一塊藍寶石說捐就捐,還是做成這樣的擺設,拿來鑲在戒指上多好。
夏文卿的案子開庭了,因為賠了六千萬,認罪態度良好,最終結果是判五緩三,不再上訴。很難說夏文卿對這結果滿意與否,他只是全程面無表情,看著憔悴。姨母去探監時,他託了母親帶話,說給杜守拙和杜秋聽。
他道:「我鄙視你們。」
杜秋回道:「那至少證明我們有一半相同的血。」
杜時青沒趕上今年的申請季,但她急著要走,杜秋也就順著她的意思,先放她出去,適應些環境。她索性在海德公園附近為她買了一套公寓,以後就算她要回國,也能當投資,做兩手準備。
出發那天,葉春彥開的車,杜秋陪著她去機場,一路上絮絮叨叨,各種囑咐。問她錢帶夠沒有,衣服都帶上沒有,倫敦天氣不好,不要貪圖好看穿太少。英國的菜不好吃,要是實在吃不慣,打個電話回家,安排個廚子給她做飯。
杜時青忍不住嫌她煩,又想起上次這麼印象深刻的嘮叨還是她跳車的時候,遇到了葉春彥。沒想到當初橫豎看不順眼的陌生男人,終究成了她姐夫。人生的際遇就是這麼難以預料,杜時青微微一笑。
杜秋問道:「你笑什麼?是不是嫌我煩了。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杜時青道:「沒有,不嫌煩。到了那裡我會想你的。」
送到登機口,杜時青背著包去過安檢,杜秋則戀戀不捨地望著她。她回頭去看姐姐,有一種綿長的傷感與釋然。
她們不算真正的姐妹。不管杜秋情願不情願,她都行使了母親大半的責任。曾經她是杜時青仰望的對象,之後又忍不住厭惡她,然後是懼怕,現在多少有些理解。傳統的,激進的,冷酷的,溫柔的。她是一個複雜的人,而是不一個符號,承載不了太單純的感情。
而此刻從這裡看出,她也不過是個單薄的普通人,正在不停地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