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剛才那些刺激的體驗後,此時坐在浮床上靜靜地隨著海水流動,就好像是一首慷慨激昂樂曲中插入的短暫停頓, 一下就讓人感覺到舒緩悠閒, 仿佛人生都被拉長了。
曲腿盤膝,安萊恩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寬大浮床的中央,看著前方好像觸手可及的巨大夕陽。
金色的暖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他旁邊趴著的薩利奧的身上。
「怎麼了?」
感覺到了有什麼變得不對勁,巨龍歪著頭看他的小金髮。
微風吹起王子金色的頭髮,白皙俊美的臉被那暖金色的陽光渡了一層柔和悠閒,可安萊恩對表情卻是……迷茫。
「沒什麼……」
「我只是。」
「只是感覺,好久, 沒這麼自由過了。」
薩利奧輕嗤一聲, 這算什麼。
小金髮已經是自己的伴侶了, 以後體會這種感覺的次數可多著呢。
可是。
他連這樣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 就又聽到小金髮的問題。
「這樣真的好嗎?」
安萊恩抓著自己心口的衣服,用力之大, 讓他指尖都泛著白。
他質問自己。
「這樣不顧一切地去享受。」
「真的好嗎?」
「尼亞不知道怎麼樣, 下雨了嗎?」
「我是被獻祭過來的, 但過來以後卻一直都像活在夢裡一般, 一切都很神奇。地精, 工會,繁榮的國家, 還有眼前這片望不到的邊際的大海。」
「韋恩斯坦,其實,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不然怎麼會遇到這些想都沒想過的東西,還會感到快樂呢?
沒有任何徵兆。
在這樣一個能稱得上是舒適悠閒的下午。
只是跟隨著命運一路顛簸來到這裡的安萊恩, 忽然就將那隱秘的,一直藏在自己內心深處的不安說了出來。
這位自願為了尼亞,被獻祭給惡龍的,堅強的王子。
不因任何挫折困境而退縮,以頑強的意志面對任何挑戰。
卻在享受著如此美好生活的時候,陷入了巨大的不安之中。
「我應該受苦的。」
「此時卻在享樂。」
「不應該這樣的。」
薩利奧沒聽懂安萊恩的意思,但這不妨礙他在察覺到自家小金髮狀態的不對後立刻從浮床上坐起來。
薩利奧攬住小人類的肩膀,紅寶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安萊恩的眼睛。
「誰說的?」
「什麼叫應該受苦?」
「是誰讓你產生這種想法的?」
巨龍看著此時脆弱不堪的小金髮,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他的那個夜晚。
風中傳來的,屬於這個人類的獨特氣息,讓薩利奧就像是喝了美酒一樣暈乎乎的。
該怎麼形容那股芬芳啊!像烈酒般醇厚,又如白花般清香,薩利奧從其中聞到了濃重的光明與黑暗交織的氣味。
非常獨特!
非常好聞!
非常讓龍喜歡!
即使已經活了不知道多久,但當薩利奧聞到那股氣味的時候,第一次,胸腔中傳來了砰砰砰的酥麻感。
忽然間,心就變得軟軟的,比薩利奧曾經在精靈族一家號稱全大陸最軟布丁店吃過的布丁還軟。
其實薩利奧從成年期漫長的沉睡中甦醒,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他一直都認為找伴侶是一件很不著急的事情。
直到那一刻。
幾乎是在聞到這個人類靈魂味道的一剎那,薩利奧耳邊就響起了一道天賜的聲音——
就是他了!
所以,在聽到小金髮說自己「應該受苦」時,巨龍覺得十分荒謬。
「安萊恩。」這還是薩利奧頭一次這么正經地叫出王子的名字。
和以往不著調的語氣不同,韋恩斯坦的聲音如此嚴肅,以至於讓沉浸在痛苦中的王子都不由睜大眼睛看著他。
這股聲音,以一種,安萊恩以前從未聽到過的,無比無比的堅定說道:「你值得。」
薩利奧說:「不管在哪片大陸,都不存在【應該受苦】的人,就像是不存在【應該受苦】的花草樹木一樣。」
已經活了很久很久,但依然對這個世界保留有熱情。作為長生種的薩利奧對生命的理解,似乎有著和人類王子截然不同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