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苓只坐著抿抿唇,桌案上放著那隻木盒,荷葉夜明珠躺在裡面,光華燦爛,不過已無人在乎它珠光寶氣,在秋苓和主播們眼裡,那東西和詛咒無異。
女嬰的反應十分遲鈍,被逗了良久才笑出聲,一雙眼睛黑朦朦沒有定點,底下僕人還誇大小姐性格沉靜,誰也不知那是個傻姑娘。
「春杏的母親有些呆傻,而春杏也遺傳了這一點,恐怕既有血親成婚的原因,也有秋苓的心緒一直抑鬱的原因。嗨,能不抑鬱麼。」胡九萬深深嘆氣。
遲一婉想不明白,「不是說秋苓遭遇這種事,是為了挽救晏府嗎?她又能怎麼挽救呢。之前神像的回答是享宴即罪,還有不知者可贖,就算不知者指的是春杏,那麼……」
「那麼作為'罪者'的秋苓,無論如何都是不被命運饒恕的,如果她穿越回去還能在富貴中安此一生,就違背了那四個字。後面必定還有波折。」
林棋冰的語氣有些沉悶,補充道:
「按照你的推斷繼續下去,秋苓在這個故事中的作用,就是把'不知者'帶到這個世界上,以及承擔悖逆人倫和生育痴兒的悲劇,這是故事給她準備的救贖方式。」
沐朗沉重點頭,「是啊,要是晏府能被挽救,也就沒有這個故事了。」
「這又算哪門子救贖呢,傻子又不知道冷熱,假如能選,春杏和她娘寧可不要出生吧。」葉老闆悲哀中不乏嘲諷。
眼睜睜目睹大廈傾頹,但除了站在其中什麼都不能做,極致的無力和絕望。
主播們的臉色難看極了,如果劇本能化身於眼前,他們簡直想手撕了對方。
「難道是一種輪迴嗎?」遲一婉長長嘆息,「破家時秋苓所置身於的悲劇,其實早有她親手添的一筆,只是那時她還不知道。」
只見大老太爺拍了拍秋苓,雖然受了冷,但好歹存著新婚的情意,說道:「走罷,今天請了西洋畫師來給你畫小像,就嵌在這條墜子裡。喜不喜歡?」
說著,他手中垂下一條珍珠和翡翠豆交間的長串,底部掛著個嵌貝母的扁盒子,正是那方畫盒的原身。
「又請什麼西洋畫師,家裡早無人做官了,鋪子莊子也營收漸少,一年裡都賣出去好幾個抵賭資和燈酒。還是儉省些吧。」秋苓一邊隨大老太爺向外走,一邊勸說道。
大老太爺卻樂陶陶地,不耐煩聽這些,「這不是婦道人家操心的事。家大業大的,還能一時吃空了不成?鋪子還有的是,賣掉的也總能盤迴來,茲要有這晏府和晏府的朋友在,和市井小民再不一樣,怎麼折騰也敗不了。」
秋苓眼眸暗了暗,知道勸不動他,閉口不言了。
「他家是不是把敗家寫在基因里了。」王老闆的眉毛擰成了麻花。
轉眼秋苓坐在一隻圓凳上,隔著半扇屏風是位紅鬍子的西洋畫師,正要落筆作畫,她卻忽然用扇子掩了半張臉,只露出一對彎月般的眉毛,似愁似嗔,如一幅極為古典的美人畫。
西洋畫師許是見慣了閨訓嚴苛的東方女人,不曾反對,只看向大老太爺徵求同意。
「好,好,用西筆而不失古意,既貞又靜,妙啊!」大老太爺拊掌大笑。
林棋冰不耐煩再看那繡花的稻草包袱,忽然有了個想法,如果晏府不是那些老太爺、老爺和少爺執掌,而是秋苓夏荻之類的聰慧果敢之人當家,恐怕也不會敗得這麼快了。
葉老闆舒了一口氣了,「幸虧秋苓畫像時遮住了臉,否則幾十年後小秋苓出生有了模樣,見和大老太太同眉同眼,晏府的人可能要當她是妖怪了。」
畫盒之內的小像半成時,場景再次消散,重新凝聚後,大約是很短的時間後,秋苓的容顏未變,身上仍是春秋新衣,只是周圍的晏府檐廊仍扎著紅綢,代表半年內有新娘進門,許是二老太爺新婚不久。
「二奶奶可真有福氣,嫁過來不到一年,就有了喜信,二爺特意吩咐把紅綢再扎一段呢。」往來丫鬟碎語。
「是啊,二爺不像大爺,雖然好賭,但不包戲子也不喝花酒。」
「不過咱們府倒是人丁繁盛,大奶奶有了嫡女和庶子,二奶奶也快生了。真是福氣好啊。」
秋苓坐在院子裡,身邊只有兩個侍女,斜斜可見屋內的裝飾繁複但格調冷清,床上折的被子一條半舊一條簇新,門庭冷落,連院中花都是冷色的,寂寂靜靜,想是大老太爺許久不回來了。
她只垂著眼睛,手中不斷盤玩那顆荷葉夜明珠,對著光折射不停,失了魂似的,不知在想什麼。
「未來的晏二老爺還有幾個月就出生了。」林棋冰目帶憐憫。
晏二老爺就是秋苓的父親,是秋苓從小到大生活中的重要t角色,生命的頭尾在這一刻交疊,就像自噬尾巴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