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周圍顏色一下就暗沉起來了,灰色路面還是灰色,可那些多彩的俗氣的棚屋,也變成連綿不斷的灰,萬籟俱寂,開闊處正熱鬧的私販小攤仿佛被按下靜音鍵。
發光的灰塵開始在空氣中飄浮,調皮地在她眼前打轉,林棋冰後知後覺,周遭一切再次變成了建模,但她這次並沒有夢境回溯。
朦朦朧朧望向天際,天空是一片無漸變的灰,只有一顆球狀的夕陽掛在西方,輪廓突兀,像是灰紙上放了一顆雞蛋黃。
夕陽是灰色建模場景中唯一有顏色的東西。
就當林棋冰覺得自己快要暈死的時候,一切恢復正常,發光的灰塵消失,棚屋區的人聲再次灌入耳朵,色彩重啟。
此刻落日已徹底西沉,靛藍色壓盡最後一絲橙色餘暉,林棋冰身上一松,旋即被跑車引擎遠去的聲音驚醒。
那輛銀灰色跑車疾馳而去,帶起一陣塵煙,血鰓已經離開了。
林棋冰全身一震,幾乎從地上彈跳起來,她抓住口袋裡的藍瓣軍刀,瞬移到主城區界門外,抓緊最後一絲不能暴露底火的信念,沒有去攔截血鰓的車子。
可血鰓不在車裡,方向盤閃爍著自動駕駛的按鍵光,銀灰跑車消失在界門之後。
林棋冰反應過來,隱匿身形朝那黑綠雨棚奔去,那種讓人極為不適的壓力已經散去,她大著膽子伸出一根觸腕。
黑綠雨棚是空的。
那裡面什麼都沒有,桌椅床鋪生活用品一應俱無,更沒有血鰓的影子。
他去哪了?
林棋冰沒敢貿然進去,操控觸腕在雨棚上下尋找一翻,像蛇信子舔過這枚綠色方塊,但天上地下,到處都找不到血鰓的痕跡。
他好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另一個世界?
林棋冰唯一所知的另一個世界,是001街區背面的複製小區。
透過黑綠雨棚的窗戶,正好能看見不遠處的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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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的話,荒地可能和001街區背面存在某種關係。」
沐朗的聲音從耳機中傳出來,「但還是不要貿然過去比較好,萬一血鰓還在附近呢。」
林棋冰也是這麼想的,如果血鰓神神秘秘到這,她緊接著就露了相,很容易牽連到底火。
不過,進入001街區,她有另一個辦法。
不能試著從荒地進複製小區的話,那麼就在複製小區里尋找荒地的影子。
「駐地怎麼樣,聯軍有新消息嗎?」
「一切有序運轉,你放心。」
說著,林棋冰轉身離開棚屋區,打算尋個下水道鑽進去,可還未動,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哎,林團長,你在這幹嘛呢?怎麼幾天不見吃胖啦?」羊毛卷女士的大嗓門在夜幕下分外清晰。
林棋冰被驚得渾身一震,定了定神,只見羊毛卷女士提了一袋子蘋果和一袋子土豆,土豆那袋還倒插兩根大蔥,圓滾滾兩大包看著就沉,塑膠袋上貼了「打折」兩個字,不知剛從哪個超市血拼回來。
羊毛卷女士的嗓門實在太大了,說話比別人高八度,林棋冰險些去捂她的嘴,但好在她看出林棋冰的狀態有些隱秘,眼裡閃過商機的亮光:「您來棚屋區做生意啊?我能聽聽不?」
林棋冰本想打聽打聽黑綠雨棚的事情,羊毛卷女士不也是搞小情報的麼。但轉念一想,首先,那就是個空棚子,說不準血鰓來一次就換個地方,沒什麼價值。
其次,這事太大了,連林棋冰都摸不透裡面的危險,又何必把好好過著小日子的羊毛卷扯進來?有些事情連知情都是一種危險。
「沒什麼,就是去看看臨時市場,順便從這散步回去。」林棋冰笑了笑,接過羊毛卷手中的一隻袋子,把她送回家門口,「那行,我回去了,您有話捎給老舅……胡九萬嗎?」
羊毛卷挺市儈地樂了:「沒話!我一把歲數了,還撮合什麼夕陽戀吶,林團長您可別不學好,我們都是商務往來。」
商務這詞用得挺專業,林棋冰也樂了,目送羊毛卷進屋,自己則慢慢向外走去。一走出棚屋區範圍,她立刻掐住藍瓣軍刀,再現身時,周圍已經是翡翠街區西側的街景。
來到翡翠街區就很難不想陳界平,林棋冰按下心頭鬱郁,恰好尋了個陳界平家附近的井蓋,心想,讓你不理我,我現在鑽你家旁邊的水管子就不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