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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朗睜開眼睛。
剛才應該是發生車禍了。
公交車外的夜雨仍在淅淅瀝瀝,他揉了揉撞痛的額頭,相機還掛在脖子上,膝蓋上放著沉甸甸的背包。
旁邊的座位空了,那裡原本應該坐什麼人來著?
思緒涌回大腦,沐朗被衝擊得癱在座位上,公交車內原本滿載的乘客,此刻只剩下他和寥寥三四人,都面帶驚惶,互相打量著。
那個只有半張臉的司機不見了,路燈光從車窗飄搖進來,公交車橫斜在高架橋上,鋼鐵護欄被衝出一個彎弧,險險將車子攔在橋上,沒有直接墜落。
不……好像是墜落過的。
一切好像只是一場夢,唯有半開的一扇車窗,還有車窗外掉落的、塞了一兩張身份證和兩個字條的提包浸在雨水中。仿佛無聲訴說著一切。
那幾個倖存的乘客看了沐朗一眼,毫無疑問,他們認識他,但沒人上來攀談,只有一個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後他們幾乎手腳並用地爬下車,於夜雨中瘋狂向回奔跑,邊跑邊打電話報警。
沐朗也跟著站起來,身邊空空如也,他生疏地使用聲帶,喚了一聲:「冰淇淋?」
無人應答。
沐朗懷抱著某種希望,蹣跚走下車,抱著他那隻包,結果拿倒了,水果糖蹦跳著散落出來,他踉踉蹌蹌地去撿,冷雨不斷拍打在臉上,混著熱流一道往下。
「冰淇淋?」他咕噥了一聲。
夜色晚燈蒼茫無垠,偌大的天地好像只剩沐朗和這場雨,他似乎成為歷史上的唯一一個人,前後都沒人能接住他的存在,只有反覆的彷徨。
「冰淇淋……」沐朗扔下那隻包,仰望無盡夜空,地球卻永不會有懺悔之城的虛影,哪怕只是個遙遠的念想。星月在此刻同齊喑聲。
沐朗濕淋淋地捂臉彎腰、全身顫抖。他是一個失去依託的木偶,而雨絲是他斷掉的線。
他終於從幻夢中醒來,孤獨地站在地球上。
他帶著哭腔大喊道:「林棋冰!」
第360章
沐朗回到了學校。
他一度在這個世界過了四五年, 絲滑捏造和植入了身為「沐朗」的記憶。但當這次返回,看到以前的室友和同學們,沐朗反而覺得陌生。
課業, 績點, 運動會, 還有各種各樣的熬人的早八。
懺悔之城的種種好像已經遠去。
他們看他的目光是看待一個普通的男大學生, 當他偶爾流露出抑鬱的情緒,這些朋友們只會問:「遊戲又連跪了啊?」
沐朗往往會燦爛地微笑起來:「是的,輸得很慘。」
沐朗經常在夜半時分披著外套,透過窗戶仰望夜空,好像期待林棋冰會偷偷如流行般划過似的。
他忍不住想,你怎麼不來呢,我怎麼夢不到你呢,你真是一個吝嗇的人。
日復一日過後,沐朗決定請個長假。
他已經失去另一維度空間的權柄,無法再控制地球的任何,雖然當初他也沒太這麼做過。但鑑於成績和一張討人喜歡的微笑的臉,沐朗為時兩周的假期很快批下來。
「要注意身體啊, 及時去看心理醫生。」老師揮手說。
兩周的末尾以十一月十日, 也就是昨日派對的現世聚會為結, 或許能給這段休憩畫上完美的句號。但沐朗知道,這只是可恥的逃避,他這一生都無法休憩完好了。
問了一個喜歡同時研究哲學和宗教的室友,室友神神叨叨:「自殺是虛無的, 喜歡一個人,那個人死了,你就好好活到能自然見到ta的那一天, 提前的話ta會看不起你。你喜歡的人死了啊?」
沐朗臉皮抽了抽,笑:「我喜歡圖靈。我不會為他自殺的。」
其實這事他相當於幹過一次,不過幹得還挺得意,沒有False和Rum的同頻消失,哪有沐朗和林棋冰再在懺悔之城「青梅竹馬」一次?
雖然外人看上去很像一種掛件版的姐狗。
沐朗想著,冰淇淋,我再做什麼能找到你呢?
他這個充滿bug的腦子第一次沒有答案,這事不是考試,所以沐朗決定按照失戀的流程先來一遍,首先是尋找回憶過往。
過往……它碎在懺悔之城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