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我低頭看自己站著的地方,發現腳尖正踩著一道長長的血痕,上面有幾個凌亂的掌印,我微不可察地挪開腳,在地面上磨了磨,果然蹭出了一塊小小的、深紅色的污漬。
血沒幹,說明這兒剛發生慘劇不久。血比殺頭牛放的血還多,可能死人了,不止一個。
我會恪守喜怒不形於色的準則,這不代表我的膽子很大,我沒說話,但腿肚子已在打戰。
死了誰,怎麼死的,儘管這一切都不得而知。我能肯定的是,這些人死前掙扎得很厲害。
如此大的動靜,不可能沒人知道,他們現在卻如此笑意盈盈佯裝無事,實在是瘮人得很。
千盼萬盼,我盼著能取代我姐姐,但我沒想到,這隱秘的心愿,竟有成真的一天。
對未知的恐懼遠比驚喜要多,我轉身欲去,喃喃道:「我頭疼,我要回房休息了。」
兩位僕役上前一步,擋住我的去路,結實的胸膛像兩堵高高的圍牆。
我愕然後退,又轉向另一邊,又有幾個男人上來,把我圍在了中間。
前後左右,我的四面八方都是人牆,將我圍困在一個逼仄的角落裡。
我娘和我爹默然並肩而立,有人拉開了他們身後前廳的大門,橙紅的火光透出了門縫。
人牆內伸出了無數雙女人的手,慘白冰涼,這些手推拉著我,牽引著我往那門內走去。
我掙扎,但無濟於事。丫鬟與婆子將我推搡進前廳的瞬間,我身後的門便重重地闔上。
我爹和我娘坐在主座上,紅燭幽暗,我看不清他們臉上的神情。
六十二
我娘開了口:「元宵節出府遊玩,這無可厚非。畢竟你今年才十九呢,不算大。」
十九?過了年,我不過虛歲十八,十九是我姐姐的年紀,他們還把我當江淮北。
我反覆擦拭眼尾,跪著向前挪了幾步:「爹,娘,你們看清楚,我是淮南。」
「你是淮北。」我娘回頭看我爹,我爹點頭,她道,「淮南在房中歇息呢。」
我只好硬著頭皮同我娘講下去:「可、可妹妹她為何要在房中歇息呢?」
我娘面露悲戚:「你妹妹淮南病了,是會傳人的病,沒三五年好不了。」
這是什麼意思?我眯起眼,迅速反應過來,她要治病,入宮的是我了!
我不要入宮!我轉身撲向緊閉的大門,試圖推開它,卻被人牢牢按住。
「我不是江淮北!」我聲嘶力竭道,「她人呢!我要見她!她怎麼了!」
「我已同你說了,淮南得了會傳人的病,三五年之內,你不能去見她。」
「時疫?是時疫嗎!我知道京中有人能治,我去求他,我去求他看診!」
我爹將茶盞摔在牆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污漬,冰涼的茶水濺在我的臉上:
「看病?她也配,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我娘上前一步,溫柔地輕撫他不斷起伏的胸膛:「老爺,您為此事動怒可不值當。」
是什麼?究竟是什麼事?我姐姐被指入宮,與我爹的仕途息息相關,又聰明伶俐。
我爹向來是很偏心我姐姐的,一定是很嚴重很嚴重的事,才惹得他如此大動肝火。
我思緒凌亂,只恨自己不如姐姐一般機敏聰慧,但見我爹緩緩站起來,朝門外去。
他回頭叮囑我娘:「此事一定要辦得乾乾淨淨,莫要走漏風聲。」
我娘向他行禮:「老爺您放寬心,明日還要上朝,回房歇息吧。」
門開了,月光照在我臉上。門關上,那光消失,周遭陷入黑暗。
六十三
「點燈吧。」我娘吩咐房內的人,又走到我身側,「淮南,抬頭。」
我好似抓住了根救命稻草,抱住了她的小腿:「娘!你認得出我!」
「乖乖,你不是想比過她嗎?如今比過了,非但比過她,你還能將那死丫頭取而代之。你在這抖什麼?你合該高興啊,來,笑一笑。」她伸出兩根手指,將我的嘴角用力向上頂去。
幾道黑影如倀鬼般來來去去,把燈全都點上,室內亮如白晝,卻比方才更叫我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