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清思從佛經中抬起眸光:「我希望太子妃能夠勸諫太子拒絕陛下。」
什麼兔死、狗烹。
同處多年,她知道這幾字在婦人心中是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釋義,比如,她會是死去的那兔子,崔麗華及其父族就是那隻被烹煮的狗。
最後她與崔麗華都不過是婦人手中被獵殺的獸。
崔麗華的手掌落在腹部,想起那日黃昏郭宮人來和政殿的事情。
彼時她也才剛知道自己有孕一事,為求安穩,本來是不想太早告知旁人,可事出突然,當時她實在是被郭宮人所帶來的消息給弄得措手不及,情急之下才把自己有孕一事脫口而出,流露了一點真情。
她希望可以用自己懷孕的消息來激發出太子照的剛強,哪怕只有絲毫。
她也以為得知自己懷孕的太子照可以為父則剛。
但最後只有失望。
「太子已經默認陛下的決定。」
「我告訴他...我懷孕了,無用。」
崔麗華也學女子看起經簡,可這裡的皆是梵文,她像是毫無意識,失神道:「褚昭儀還是預備換個身份吧。」
褚清思合起竹簡,眼裡第一次很明顯地露出嫌惡之情。
怪不得女皇始終都看不上這個兒子。
她迅速調整策略:「我們可以合作。」
假使最終無法避免嫁給太子照,那麼就換一個政治同盟。
*
在帝命的壓迫之下,一直都卜不出吉日的太常寺終於有了消息,惟恐過於緩慢而惹怒天子,於是太常令立即去東宮。
然太子照又命其去上陽宮。
女皇聞後,側目看宮人:「遣人去褚家說太常寺已經占卜出吉日,讓褚昭儀在家中耐心等待成昏,勿要再外出。」
*
趨近五月,從河西返回的李聞道剛出崤函道便聽到了洛陽四周大小佛寺的誦經聲、鐘聲不斷,佛窟有燈長明。
見此異樣,男子停車命人入佛寺詢問。
不久,甲士歸來,表情卻顯得更為異常,支吾不說。
隨即車內傳來指骨敲擊木板的聲音。
一聲比一聲更為遲緩,更為沉、重。
甲士知道男子的耐心已經逐漸失去,在其發怒之前,趕緊開口:「佛僧說是陛下命褚昭儀與太子照成昏,因褚昭儀的觀音身份...以及陛下顧念其身體羸弱,所以命佛寺從今日起誦經,一切有觀音像的佛窟皆要長亮,以為供奉、祈福之意。」
與高梟等人跟從在後方的宇文勁此時也追了上來,看見前面男子所率領的車馬停於大道中央,以為有何變故,故驅馬上前查看情況。
意外聽到這些,他頓時愣住,無知無覺的問了句:「何時成昏?」
甲士低頭閉眼,做出視死如歸的模樣,一鼓作氣地說完:「太常寺占卜的吉日就在後天。」
言還未盡,車裳被一股猛烈的力道給拂開。
李聞道看著一切都還如故,沒有任何失常之處,只不冷不淡地說了一字:「馬。」
侍從當即把躍景帶來。
等眾人反應過來時,馬蹄聲由近漸遠。
男子已騎馬向洛陽的方向疾馳。
宇文勁跟上。
第96章 臣要觀音永遠都在高台之上。……
程放山垂手恭立堂上,頻頻朝北面望去。
那個名相之後,那個罪臣之女,那個以觀音之身得萬民供奉的褚氏女就危坐於案後,袒領上襦是清澈的白,披帛亦為青山之色,然下裳卻是濃烈到近至暗沉的紅。
太子照雖早已成昏,並於神壽元年便納有太子妃,但此次昏禮的禮制卻幾乎與納妻同等,彷佛所有人都已默認褚氏女入東宮並非是簡單的兩姓之好,而是代替退居上陽宮的天子以另一種形式重新參與政治。
她既然可以成為觀音在人間的化身,那必然也可以成為女皇在朝堂上的化身。
所有人都還懼怕著女皇的餘威。
僅是禮服一事就已經讓尚書省與他們少府監頭痛不已,若依照儀禮,需要尚書省禮部提前核准衣裳是否符合禮制,隨後他們少府監才能進行趕製。
但在這件事上,女皇並未多言,只是笑著說一切要觀音開心最為重要。
於是他們只能先遵循儀禮製衣,禮服剛製成,身為少府監長官的程放山便親自前來詢問。
從他來到這裡,堂上之人有時頷首,有時也會微笑,然在不久前卻突然沒有了任何反應。
不頷首,不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