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道邁步往儲君日常所居息的宮室。
崔牧也依舊堅持不懈地隨身帶著兩顆血淋林的頭跟隨。
於是宮人、內侍皆戰慄地迅速避開,緘口不敢言,惟恐禍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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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照剛寬衣欲沐浴,便聞見濃烈地腥氣,他以為是崔麗華生產所致,故未多心,然須臾便有人推開他燕寢的門。
血氣直接撲鼻。
太子照皺眉欲怒斥。
可還未出口,兩個不明物先從外面滾入,一直滾到他的腳邊,而後他得以與一雙眼睛直接對視,那束於頭頂的冠發散開,沾染鮮血。
是他左右率衛的將領。
再抬頭,血跡早已在地板上綿延一路。
太子照又驚又懼:「何人在此不敬!」
等看到人,愈益惱怒,是被臣屬所戲弄的惱羞成怒:「崔牧!你竟敢殺吾的左右率衛!吾真不該聽太子妃之言,將你再調入三衛!」
有能僭越儲君的時機,崔牧自不會放過:「殿下還是先擔憂自己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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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聞道靜立在殿檐下,望著遠處的上陽宮,默認了崔牧的所有舉動,包括恐嚇儲君。
崔牧既要表現自己的有用之處,何必阻止,何況一路走來,有隨時隨地拎著腦袋的崔牧在旁,確實事半功倍。
注意到宮室內的動靜,李聞道瞥去。
直至崔牧口無遮攔,愈發狂妄,他露出厭惡之色,踱步到門前,視線落在地上的血跡,語氣輕淺:「太子謀害長兄、儲君,陛下命我來撥亂反正。」
太子照一聽是母親的命令,腦中猶如群蜂齊鳴,直接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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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躺臥在榻上開始生產的崔麗華全然不知外面所發生的事情,於撕裂的痛苦及喊聲中,刀柄擊打在盔甲上的聲音彷佛也不那麼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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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個朝臣先後入內,一起伏拜在清涼殿中,寬闊無比的宮室也毫無逼仄之感。
在禮部擔任尚書的梁文冶率先請命道:「先太子詢被太子照謀害而死,還請陛下為其平反,追封並重新遷陵,再處置對長兄、儲君懷有不恭、不臣之心的太子照,如此才能安撫臣民之心,教化臣民遵從周禮。」
女皇也很快有所應對,展開手臂,撐在憑几上,一個統御四海的帝王即刻顯於眼前:「吾可以追封佛奴,但你們想要吾如何處置太子照。」
李詢賜死後,並未被廢太子之位,追尊並不難。
梁文冶不言,是其身旁的御史宋簡言道:「太子照自然是不能再為儲君,否則百官也不願臣服。」
女皇發出直擊他們靈魂的一問:「那你們覺得何人應為儲君。」
婦人笑意不明地看向臥榻的李見音:「她嗎?」
眾人抬頭,這才發覺宮室內還有一少女在,噤若寒蟬之下,逐漸明白女皇是何意,畢竟之前宮室內就只有褚觀音在,女皇不會無故說此話。
於是他們紛紛看著女子,欲要一個解釋。
女皇笑得更為肆意。
因為這便證明女子沒有向這些吐露她所謀的究竟是什麼。
褚清思未有絲毫惶惶之色,從容言道:「縣主身為先太子詢唯一存活的子嗣,天下只能是她來承襲,但她過早喪父喪母,無人教導其為君之道,治政之理,所以在即位以後,可能還需要諸公在旁協力輔助。」
她看向梁文冶,緩步過去,伸手親自扶其手臂:「梁公身負重任啊,我年幼時就曾在家中見過梁公前來與阿爺對談,那時阿爺就與我說梁公學識淵博,周禮、經簡無人能比,得先王重視,我想縣主若有梁公為師,教其何為君,那麼也不必再擔憂縣主即位後的言行了。」
她隨即又走向其餘人。
隨著女子的言語,女皇頓時清醒,她這是要將未來天子手中的權力全部都讓渡出去。
巨大的利益驅動之下,這些人也逐漸垂下頭。
目的達成,褚清思拿起婦人放在榻上的帛書,笑看過去:「陛下。」
甘願服輸的女皇無奈攤手:「璽綬不在吾這裡,觀音似乎忘了。」
言語剛落地,裴居文便率五十武衛圍困清涼殿,同時帶來男子交給他的
一物:「臣為陛下送來了,希望還未遲。」
那是從太初宮拿來的天子璽綬。
最終,女皇將其蓋在追尊李詢為帝的帛書上,她忽笑嘆:「你們未來所要面對的,遠比今夜還要多。」
褚清思聞言睫毛輕顫,而後滯住不動。
片刻,她收起帛書,往殿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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