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幾乎是廢棄的,俞貴嬪穿著破舊的布衣坐在台階上,沒有被關在屋子裡對她來說還算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否則他連天日就不可見。
因為此處沒有侍從,葉妜深擔心會引起俞貴嬪的恐慌,便在門口停下腳步,回頭關了門,遙遙對俞貴嬪點頭問候:「貴嬪娘娘。」
俞貴嬪眯著眼睛看了他們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們是誰,東窗事發之後她的眼睛已經快要哭壞了,看東西不如以前清晰。
她的嗓音也換的不再動聽,而是有些沙啞粗獷:「你們來做什麼?」
葉妜深回頭看宮循霧:「你能去幫我取紙筆嗎?」
宮循霧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這裡,但葉妜深竟然對他微笑:「沒關係,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飯,虛弱得很。」
擔心反殺杜汝湘的葉妜深會被娉娉裊裊的俞貴嬪欺負,確實有點離譜,宮循霧便出去了,但是他沒有離開很遠,而是吩咐侍從去取筆墨。
葉妜深讓他取筆墨有支開他的嫌疑,於是他沒有急著回去,而是站在門外,隱約能聽到裡面的聲音,但是聽不清。
葉妜深閒話家常一般的語氣:「四皇子立府宴上,我曾與諸位皇子行過酒令,廢太子也做了一首。」
俞貴嬪聽到「廢太子」三個字蹙起眉,甚至有些敵意的看了眼葉妜深。
「荊釵麻裙累清白,尤有君垂愛。」
宮循霧推門進來,把一疊宣紙和一隻滴著墨汁的毛筆遞給葉妜深,葉妜深上前幾步,俞貴嬪立刻起身後退。
葉妜深停下腳步,只能把宣紙和毛筆放在地上,然後退回到宮循霧身邊。
繼續道:「懦兄貪恃青春,亟價沽少艾。奴命賤,骨飄零,命渺茫。紅燭涕泗,不是情郎,不見朝陽。」
當日太子趾高氣揚的樣子還很清晰,葉妜深看著眼神動容的俞貴嬪,麻木大過臭行。
停頓了一會兒他才說:「我與祁王殿下要去大獄裡見他,這首詞寫給誰為誰寫想必貴嬪娘娘聽得明白,你們今生已然離別,來生未可知也,或許你願意將這首詞謄下來,我替你轉交心意麼?」
俞貴嬪兩行眼淚流下來,片刻後她起身走來,將地上的宣紙和筆拿到台階上,她坐下來一筆一划的將方才的字句寫下來。
葉妜深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拿到俞貴嬪卸下來的詩詞,或許是已經被查問過太多次,她沒有在詩詞末尾添一個字。
「他會死嗎?」俞貴嬪問。
葉妜深覺得,現在必死無疑的肯定是俞貴嬪,但她還是更擔心皇上的親兒子。
「我不知道。」葉妜深有些愧疚低下頭:「你…保重。」
「謝謝你把他的詞說給我聽。」俞貴嬪露出微笑:「原本以為他看不起我,不過拿我當個玩意兒,原來他有憐我之心。」
葉妜深深呼一口氣:「也許吧。對了,聽說你原本要被處死,但太后於心不忍。」
俞貴嬪轉過身去,不知道是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她又如剛才進來第一眼看到的那樣,坐在了台階上,連神色都是一樣的失望,只不過這次臉上多了兩條淚痕。
葉妜深感覺喘不過氣,推開門快步出去了。
宮循霧跟在他身旁,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人各有命。」
「命…」葉妜深口中呢喃。
宮循霧說今日累了不必去見太子,但葉妜深說沒關係。
他們走到宮獄門外,葉妜深反悔停下了腳步,他把詞遞給宮循霧:「告訴廢太子,若是他肯招,你會放俞貴嬪出宮。」
葉妜深懂得讓太子見字如晤那一套,同時他感到了強烈的悲傷:「你去說吧,我就不進去了。」
第94章 第玖拾肆章
葉妜深等在外面, 他找了一處不背陰的地方站著,仰起臉閉著眼睛曬太陽,他腦海里閃過郡主目送他出門的眼神。
他不禁去想在別人的眼中他和宮循霧的關係是怎樣, 至少在他的家人看來不那麼合算, 都在擔心他會吃虧。
現在再去思考當時的想法, 連葉妜深自己都有點摸不准,當時被要挾的痛苦只剩下一個片面的影子,多少有點記吃不記打。
時間會讓深刻的情緒不再深刻,葉妜深只模糊的記得自己當時心情低落, 甚至倍感絕望和屈-辱,但此刻居然在回憶里品出幾分當時沒有的繾-綣旖-旎來。
他感覺而已寒毛直立的睜開了眼睛, 宮循霧神情自若的走出來, 視線一下子落在他身上, 然後露出一點輕鬆的表情。
葉妜深下意識想逃開,他後退了一步,然後在宮循霧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定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