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竟的視線落在護士的動作上問道:"誰送我來的?"
"一個高個子帥哥,"護士頭也不抬,幫他掛上輸液瓶。
"多高?"
"看上去188左右?背著你衝進急診室時把門都撞歪了。"她突然笑起來,"嘴裡還罵著髒話,我們差點以為是醫鬧。"
輸液管突然劇烈晃動——是周竟的手指無意識抽動了一下。他緩慢蜷起掌心,指甲陷入在冰壁上磨出的傷口,刺痛感讓他確認這不是瀕死幻覺。
"他......去哪了?"
"不知道啊。"護士瞥了眼掛鍾,"奇怪,一大早就沒看見人。"
周竟看著護士把針扎進自己的手背上,他並不知道顧峯早就已經和Clara見過了,他也摸不准顧峯來雪山找自己究竟是偶然還是愧疚,但此時沒有見到他,是不是代表他並不想看到自己呢。
他想起雪山頂上那個荒唐的誓言——如果神明允許他活著下山,他就永遠消失在顧峯的眼前。現在神明顯然兌現了承諾,那麼是否也該輪到他了。
趁著護士離開後,他立刻做出決定乾淨利落地拔掉針頭,起身抓起椅背上那件紅色衝鋒衣,就走出了病房。
不久後,顧峯拎著早餐回來時,病床上只剩皺巴巴的床單。同病房的骨折患者正艱難地夠著遙控器。
"3號床的病人去哪裡了?"顧峯匆忙走過去,把遙控器遞給了他。
病友接過,指了指門口說道:"你朋友應該是跑了,剛走不到二十分鐘。"
顧峯腦袋一嗡,他把早餐隨手丟給了病友,後槽牙咬得咯咯作響,直接沖了出去。
臨下樓前,他想到了什麼,立刻拐彎去保安室,保安被他陰沉的表情嚇得直縮脖子。
顧峯盯著屏幕上的紅點——周竟鑽進計程車的身影在鏡頭裡一閃而過,目的明確地朝著機場的方向疾馳而去。
"謝了。"顧峯道謝完,立刻衝到了停車場,還好他租了輛車,他跨上車立即發動,越野車在公路上劃出尖銳的弧度。
顧峯把油門踩到底,儀錶盤指針顫抖著指向130碼。
後視鏡里,還能隱約看到不遠處雪山的影子,他想起自己好不容易把這人從山頂救回來,24小時都還沒捂熱,又跑了。
氣的他連煙都不想抽了。
緊急追趕了四十分鐘後,顧峯終於在計程車駛入機場高速入口處把人堵住了。他加了一腳油,直接在司機剛過高速口後,繞到他的前面別停了車。
周竟在司機的緊急剎車的踉蹌下驚醒過來,接著,他就看到一個穿著藍色衝鋒衣的高大身影從前面的越野車上下來,徑直走到自己面前,一把拽開計程車後門。
顧峯這張怒氣沖沖的臉直接朝他壓了過來。
"你他媽的還想跑?"
周竟還沒來得及往後縮,就被顧峯攥住手腕一把拖了出來。衝鋒衣布料在拉扯中發出撕裂聲,司機見人已經下車,以為是追債的,嚇得連車費都忘記要,一腳油門就躥了出去。
越野車碾過結冰的路面,當雄縣的界碑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周竟蜷在副駕駛上,衝鋒衣領子豎起來遮住半張臉,他有些搞不懂顧峯的這波操作到底是來尋仇的還是來逮人的。
"顧峯,你要帶我去哪裡?"他不解地問。
顧峯充耳不聞,方向盤一打拐上荒廢的牧道,輪胎碾過凍土的聲音像骨骼碎裂,周竟見顧峯不回答,摸不准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顧峯,停車。我想回去。"
見顧峯還是不理他,周竟也有些惱了:"停車,我要走!"
"走"這個字像一把鋒利的冰錐,狠狠刺入顧峯緊繃多日的神經。
連日來的懊悔、焦慮、恐懼在這一刻轟然決堤——
他想起得知真相時那種天旋地轉的眩暈感,恨不得自己扇自己巴掌。
想起在雪山之巔發現奄奄一息的周竟時,那種血液凝固般的恐懼。
想起背著這個不要命的傢伙進直升機時,心裡那個瘋狂的念頭:要是救不回來,他乾脆也在這雪山上長眠算了。
等他罵罵咧咧把人背到醫院,守了他整整兩天兩夜,眼都不敢合,直到醫生宣布脫離危險。
今早,就因為他記得這挑剔鬼不愛吃醫院的食物,特意跑去三條街外買他喜歡吃的早餐,結果回來時病床就已經空了。
他一刻不敢停地把人追到後,現在他居然還想跑?
理智的弦在這一瞬間,"啪"地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