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多慈。」
舟微漪的語氣很冷,「過來,吃藥。」
我背對著舟微漪,閉上了眼。聽見他似乎略帶著怒意的聲音,睫羽下意識地顫了顫。
本來就頭暈,身體上的不適讓我正是心情不佳的時候,被這麼一凶,就更覺得心情落到了谷底,緊抿著唇,也不肯說一句話。
舟微漪看見阿慈似乎略微蜷縮起來,像是蝴蝶一般單薄漂亮的肩胛骨略微動了動,正有些心軟的時候,就見到阿慈裹著一層輕軟的羽絨被,向床內側滾去,一直到舟微漪伸手難以觸及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像綢緞一般亮麗順滑的黑髮披散下來,遮住了漂亮的肩背處,也像隔絕了所有可供交流的途徑一般。
舟微漪那隱隱按下去的怒火,在瞬間被挑撥的升騰了起來。
他驟然開口:「醫師過來看了你,說是氣血攻心,才咳了血,要好生調養。」
我沒有反應,但隱隱察覺到一絲不祥預感。
「——不過要是平時,也不至於被氣之後反應這麼強烈,又是咳血又是暈倒。醫師說是因為小公子早已燒了一天一夜,氣血虧虛才會如此,日後要多注意一些,不可輕率處理病氣,只用靈藥壓制。」
我:「……」
總算想起來我忘了些什麼了。
「……一天一夜。」舟微漪冷笑著道,「阿慈,你猜我聽見這話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在我帶你回來的路上你就病了,我卻毫無所知——」
我看不見舟微漪的臉,卻能從他的聲音當中,聽出幾分咬牙與後怕。
「要是你就在我身邊出了事,讓哥哥怎麼想?」
我幾度張口,聲音仍舊有些喑啞,只心虛地道:「我只是想早些時日回來。何況病的不嚴重,才用了些藥,並無什麼嚴重後果。」
越說我越有幾分懊悔,早知道就該回來的時候,先給自己用一些藥,壓下這急病。找醫師串通一下說辭,就說是累病的,這事也就瞞過去了,怎麼會被舟微漪逮個正著?
大概是我言語中太過不加反思,舟微漪被我撩得神情愈加陰鬱起來,他忽然道:「裴解意一路未曾發現你的異常,是他失職,已受命領罰去了。」
舟微漪倒是未曾解釋,是裴解意自己非要領的罰。
我微微一怔:「……」
我的確是抱了些小心思,覺得裴解意不易發覺我的病症,沒想到卻是牽連了他。這讓我心中也有幾分惱怒,將自己埋入被羽當中,悶悶地開口:「這麼說,你也沒有發現,那你是不是也要領罰?」
我只是在對舟微漪發脾氣而已。
卻聽見他語氣極為平淡地開口:「的確如此。」
「所以我也會懲罰自己——這樣會讓你高興嗎,阿慈?」
「……」
怎麼可能高興的起來。
我覺得舟微漪在欺負我。
那些壞習慣又在我身上重演,我覺得心中無比惱怒的同時,又微微咬了一下唇。
舟微漪卻是又想起他衝進去的時候,看見的那一幕,目光略微渙散了一下。
從阿慈的唇縫當中,溢出來的鮮艷到刺目的紅色,將他蒼白柔軟的唇,染成一片濃烈的、重疊的……
舟微漪拼命地去擦拭那唇齒間的顏色,卻只將它像是口脂一般塗抹得更加濃烈——那莫大惶恐席捲的慌亂,仍讓他心有餘悸。
那時幾乎什麼也顧忌不了,只想著要去找到醫修,救他、一定要救他,甚至連那些警告的話都是倉促未曾過腦的——
他不能失去阿慈。
此時阿慈也不出聲,頓時便讓舟微漪又回憶起了那會阿慈悄無聲息、閉著眼,昏睡在他懷中的那一幕。惶恐再次將舟微漪淹沒,好像眼前又畫面重演,他幾乎無法克制自己難以壓抑的恐懼和衝動,忽然動身,壓在了那床褥之上,準確地捕獲住微微起伏的那一塊。
「回答我的話。」近乎強硬的,舟微漪用手想要將阿慈掀過身來,正視他此時的神色,當真是下定決心不可,非要讓阿慈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但真正這麼強硬動作起來的時候——
面對那一雙通紅的眼眶時,舟微漪頓時忘記了自己是想要做什麼,僵在了原地。
「……」
我其實沒意識到,這會自己的表情能有多可憐。只是以為我是憤怒的、冷冽地瞪向他,而舟微漪此時被我的表情威懾住了。
「舟微漪。」我一字一句道,「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我吵架嗎?」
「我是欺騙了你。」我緊抿著唇,哪怕「道歉」說的都像是嘲諷一般——雖然我錯了,但是我死不認錯。
「那、那是我想的嗎?」其實這句質問出口,我也覺得有幾分不對勁,那的確是我一手主導的——但我咬死道,「我就是想早些回來。是犯了什麼滔天大錯?」
「母親欺負我,你、你也——」
我覺得向舟微漪抱怨這些,是很令人羞恥的一件事,但情緒在宣洩出來的時候,便止不住了,連著先前心情酸澀的惱怒,一併算在了舟微漪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