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水不深,倒也不怕出什麼亂子。何況就算有人落入了水中,吼上一嗓子,便有巡邏的仙師過來撈人——
我也學著其他人去往河邊,將帶來的寶珠往水底洗過一遍。
那寶珠格外不同,比起其他人的又大又圓。但這會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卻不是落在那寶珠之上,而是望著旁邊帶著面具的年輕人。
哪怕是遮住了臉,光看那身形氣質,便天然覺察的出這是絕世的美人,一雙手落入清澈河水當中,根根修長而白皙,生的格外漂亮,比那柔珠散發出來的光芒,遠遠要吸人的眼睛。
人群不由得,便又聚過來了。
尤其是見著他只有一人,年輕人們推搡著,悄悄想著要上前表明心意。
他們南楚人就是比別地要熱情許多,看見了心愛、心動之人,都要上前大膽示愛的。
哪怕是平日不敢接近的人,在今日盛節氛圍的催促之下,河燈明亮,照的心意都大膽熱烈許多。
我隨意地洗過幾枚寶珠,沒注意旁人望過來的視線,倒是不知怎麼,忽然升起一出心思來。
浣珠節洗的珠子,是祈禱來年要平安健康的。宋星苒雖然不願意出來……那我能不能帶上些許河水,隨意裝在什麼容器里,讓他拿珠子過來親手浸過一遍,也算成了這個寓意。
佩在身上,最好是早點恢復過來,別這麼折騰人。
想到便做。我從儲物囊中挑了一個頗寬闊的羊皮水壺,取出在河邊裝水。
——那些原本蠢蠢欲動要靠過來的年輕人見到這一幕,不由地發出了類似於「啊」一聲的失望聲音,仍然忍不住往這看……
這樣好的人,果然是有伴了的。心下失落的,連繼續浣珠過節的心思都沒了,一個個仿佛受了極重大的打擊。
舟小公子初來乍到,自然是不可能將習俗都理解全面的。
宋夫人那幾句介紹當中,也不曾說的那般細緻。
但浣珠節中卻有一習俗,若是有人因病不能見風行走,或因事暫不能抵達,那麼便由他的愛人替其打上一壺河水,送回去換一個好兆頭,也代表某種祝願。
這麼一個習俗,偏偏讓舟小公子陰差陽錯地碰上了。擋了桃花,也拂了一地的芳心。
正裝著河水的時候,不知怎麼,我心下忽然一悸,手上沒拿穩,差點讓那羊皮水囊一起落入河水,還是我下意識施展術法,將那水壺給撈了回來。
只是接下來,不免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到我這種修為的話,便是隨時有所感應的境界。方才那一時失神不像是意外,倒像是什麼提醒。
我蓋上水蓋,捏著濕漉漉的羊皮水囊,下意識地看向了宋家的方向。
*
宋星苒這會兒,過得很不好。
他守在屏障旁邊,被陣法束縛著,無法踏出一步。
以前未曾有什麼感覺,但這會,卻真真切切地生出了自己是困獸,身居在牢籠中的一種微妙屈辱、憤怒之感。
以往,不也是一個人的嗎?
但這會在沒有了那個人之後,日頭突然變得無比難捱起來,說是度日如年也莫過於此了。
每一刻都十分令人心慌的焦灼,好似水刀子割肉,難熬,發疼。
見到宋星苒那副悶悶不樂、又隱有痛苦的神情,宋夫人他們到底是血親,仿佛也能感受到那股苦悶,看著也有幾分不忍。
於是試探著搬了一桌酒菜過來,進入靈地當中,陪著宋星苒過節。
宋星苒先前對他們極為牴觸,但這會看著人發悶,反應都慢了許多,也不像先前那樣,一轉眼就跑的不見人影,甚至真的坐了下來,算是這麼多天來難得的溫馨時刻。
宋星苒現在的表現,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好像真的懂事聽話了不少。想到先前他在浣珠節的習慣,是要喝一壺玉露酒的,宋夫人便將那送過來的酒給開了。
聞見了酒香,宋星苒給了些反應,怔怔地抬頭,非常出人意料地主動行動了,過來抱著酒,開始喝。
一開始是喝宋家主給他倒進杯中的酒,到了後來,便成抱著酒壺直接往嘴裡灌了。
宋家主一開始擔心,這麼凶的喝法,會不會出什麼問題——宋夫人倒是不覺得,畢竟宋星苒的酒量極好,輕易不會醉。就這麼一壺而已,遠遠沒到宋星苒平日的酒量。
可宋星苒如今的情況,的確不怎麼好。
心中裝著事,再千杯不倒,人刻意想要灌醉自己的時候,也會變得容易醉了。
宋星苒只覺得頭痛欲裂。
無數思緒一股腦地灌進他腦海當中,仿佛有一柄雪白的刀刃,插進了腦子裡,在不停翻攪一般,沒一會便血液淋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