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庸依舊搖頭。
「我去停屍房看了楊孟天。」局長說到這裡,微微停頓了一下,隨後他聳肩繼續,「我去把他的屍體虐打了一頓。」
蒼庸:「什麼?」
「我已經很克制了,我沒有沖他的腦袋開槍。」局長兩手一攤。
二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局長等了一會兒之後又長長嘆了一口氣:「雖然這樣說有點矯情,但我對我自己很失望。」
「其實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快死,我以為他會在特安局努力往上爬,最後我和他之間會有一場生死局。」局長說,「我們彼此的關係已經差到不能再差了,我恨不得一槍崩了他的腦袋,可他忽然死了,我有點……懵。」
「難過嗎?這太詭異了,我不清楚。」局長說完以後發現蒼庸舉起了手。
蒼庸想要說話,可他怕打斷局長的情緒。
「你也不用太像小孩。」局長無奈。
「也許您不是在為他難過。」蒼庸說,「只是他的死亡代表您的『家庭』已經被畫上句號了。」
「只剩下您了,您的家庭不會變得更壞,但它也失去了變得更好的可能性。」蒼庸說。
「變得更好?!」局長像是聽到了一場笑話,「我家這個破爛局面還怎麼可能變得更好?」
蒼庸想了想:「就,就是,楊孟天忽然拿出充足的證據證明局長您的媽媽和弟弟妹妹是自然死亡,他們也沒有辦法。」
「當年隱瞞您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比如是誰留下了什麼遺囑,或者您的父親腦子糊塗,不希望讓您太難過之類的。」蒼庸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局長也越笑越大聲:「你真的太有意思了,這種奇妙的想法都有。」
「但只要還有個家人活著,這種可能性哪怕再荒唐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蒼庸知道,另一個人是另一個完整的個體,無法被徹底預判。
那些捉摸不透的部分,也許就有意想不到的驚喜,當然,也可能是驚嚇。
「可他死了。」蒼庸說,「最後一個當事人死了,事情永遠不會往更好的方向發展了。」
「您永遠不會因為他的某個理由或者詭辯而去原諒他,讓他重新變成您的弟弟。」局長有點難過,不是為楊孟天,而是為了自己的弟弟——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弟弟。
「對您來說,關於家庭的這部分只能是這樣了。」
「很糟糕的樣子。」蒼庸沒有這樣的家庭,他很擔心自己的話會讓局長憤怒。
可什麼都沒有發生。
「一段故事,忽然中途滑落,滑落到底,沒有迎來新生,卻迎來了結局?」局長擰開另一瓶飲料,喝了一口,「也許吧。」
蒼庸覺得局長在難過,儘管局長並沒有落淚。
「也,也許是好事。」蒼庸大著膽子嘗試安慰,「很糟糕,但是結束了,可以往前走了。」他不確定自己這個家庭美滿的孩子有沒有能力去安慰局長。
不合時宜的安慰帶來的更多是傷害。
不過蒼庸明顯低估了局長,局長不是什麼脆弱小孩。
如果不是這場紛爭在他生命里占據了過大的比重,他壓根不會糾結這麼久。
局長沒有感受到濃烈的悲憤,只是被揮之不去的陰霾籠罩。
而此時,陰霾似乎稍微消散了些。
「我終於知道他們為什麼喜歡你了。」局長伸手揉了一下蒼庸的腦袋,「確實很討人喜歡嘛。」
「局長你好點了嗎?」蒼庸小心翼翼地問。
「我挺好的。」
「如果真的挺好,您就沒必要跑過來找我這個下屬聊天了。」蒼庸沒有動局長送來的甜品,在某些巨大的,久遠的傷口面前,蒼庸不敢過分撒歡。
蒼庸把甜品遞給了局長:「您吃。」
「呃,其實我並不喜歡甜……」局長還沒說完,忽然注意到蒼庸擔憂的眼神。
蒼庸大概覺得他在強裝鎮定。
局長把拒絕的話咽了回去:「好吧,謝謝你。」
蒼庸鬼鬼祟祟地往局長的方向湊,局長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甜點,一邊觀察蒼庸想要做什麼。
終於,蒼庸湊到了他的身邊,給了他一個擁抱。
局長:「……你在安撫我?」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每個受傷的人類被熊抱過之後都會開心很多,「我只是在釋放我的善意。」
「因為憐憫?」
「我只是覺得您現在需要一點正面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