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一些藥材,給一位生病的老婆婆熬了藥,老婆婆操著南雲城土話,與她絮絮叨叨說一些家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在被注入一股力量。
她有在幫別人,但別人也有在幫她,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在救她自己。
她混沌的、被磨損的魂魄,在此時此刻,重新被洗刷了一遍,她像是從過去的泥潭裡被撈出來了似的,可以短暫的忘掉那些痛苦。
當夜,她去了學徒廂房。
廂房破敗,裡面只有一床一桌,根本沒有什麼矮榻,床上也沒有床帳,甚至床也單薄的很,只夠一個人勉強躺下,翻身都費勁。
這遠遠不如王府那樣的地方,但是當她滿身疲憊的躺在常善堂狹窄的、普通學徒的廂房裡的時候,幾乎一閉眼,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她終於能睡一個好覺。
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落進來,照在她的面上,泛起漣漣的泠光。
對於柳煙黛來說,今夜,一定有一個好夢。
但對旁人來說就不是如此了。
在秦藥坊內,常善堂街頭初,興元帝帶著人在這守了一整日。
他在人來人往的街上一站,就等著柳煙黛什麼時候出來,柳煙黛不出來,他就讓太監去一遍又一遍的問。
問柳煙黛進去做什麼,問柳煙黛跟誰說了話,問柳煙黛現在又在做什麼,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問八百遍,就是不肯過去一趟。
興元帝已經連著一夜兩日沒休憩了,那雙眼裡滿是紅血絲,眼下都積了一層烏青眼袋,瞧著人站著都打晃。
一旁的太監挨個兒回話,說柳煙黛在裡面當了個醫藥學徒,給興元帝聽的直擰眉。
他都要把那孩子給摔了,柳煙黛不去找鎮南王想辦法,不去找他認錯,竟然跑到這個破地方來當學徒,她到底發什麼瘋!
「不可能。」興元帝不信,他反覆踱步,雙目猩紅道:「她肯定馬上要來找朕了。」
白日辰時,柳煙黛來到此處之後,興元帝就帶著人來了,現在天都黑了,子時夜半了,柳煙黛也沒出來。
她沒出來,興元帝就也不肯走,硬生生在這犄角旮旯里站了一整日。
一旁的太監和金吾衛也不敢勸,就這麼跟著興元帝一起站著,活生生站了一日一夜。
到了第二日,辰時,柳煙黛從常善堂的學徒廂房中醒來,起身,開始她學徒的一天。
她換下了綢緞衣裳,穿上了方便行動的棉袍短衫,如尋常學徒一般開始幹活。
她好像已經渾然忘了之前自己陷入到了什麼樣的風波里,忘記了自己有一個兒子,忘記了那個討厭的男人,忘記了那一段痛苦的歷程,只每日熬藥。
鎮南王府的丫鬟得了主子的吩咐,分明知道興元帝就在門外,但是從不曾跟柳煙黛說過一句,柳煙黛願意在這當個學徒,秦禪月就一定不會拖她的後腿。
消息送到了鎮南王書房裡時,鎮南王正在著手處理昨日的公務。
之前他們防線中貪污受賄的人已經抓了一批了,現在正準備判罪,鎮南王算過了今年城中財政,不缺錢,這批人就準備一起砍了。
名單剛下放出去,便有人進來稟報興元帝與柳煙黛的事情。
鎮南王聽了聽,也並不插手。
只要興元帝在這裡不用強,他就當做聽不見,至於興元帝在外面苦等的事兒——楚珩嗤笑一聲。
他還在外面等過興元帝三天呢,現在興元帝自己也嘗到這個惡果了。
活該。
兩個主子都當看不見,別人自然也不會跑到柳煙黛面前說什麼,倒是期間有一些來看病的病人,偶爾念叨兩句,這巷子外頭不知道為什麼杵著幾個人,錦衣華服,瞧著身份不一般,但是就是在門口一站,也不知道為什麼。
柳煙黛聽見了,但是只當自己聽不見。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一日。
門口的興元帝加起來活生生在門口等了兩日,等的兩眼通紅,渾身疲憊,他終於熬不住了。
他認清了,柳煙黛這個女人,鐵石心腸,絕不可能和他走了。
她不愛他,不喜歡他,為了擺脫他,甚至連孩子都不要了。
看她現在的樣子,就算是他真的當著她的面兒將那個孩子摔死,她也不會有任何一點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