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月牙兒不在身邊的緣故。大月國的國主拆開中洲來的密信,看著密信里關於月牙兒一路的事跡。
最新的一封密信是半月前發出的,小孤山上的那盞新月燈已經點燃,月牙兒終於問到了十八年前的往事。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想知道這些年,她爹為何不來看望她。
此次下山,她本意就是想尋父的吧。
國主坐在雲霧天宮內的窗前,看著窗外的萬丈深淵和雲霧繚繞,微微閉眼,那些塵封的記憶開始被點亮,猶如山谷內的星光,一點點地從幽暗的角落浮現。
要從什麼時候開始說起呢,應當是她繼任國主之前,下山行醫開始吧。
二十年前,她入世下山,以游醫的身份行走在九洲大地,那時候的九洲對於她來說,是一片未知的領域,是山外山,海外海的神秘國度。
她從南疆一路行至江南,在姑蘇城內租了一間店鋪,開起了藥鋪,做了一名女游醫。此時的中洲,女子行醫並不多見,病患大多諱疾忌醫,尤其是深閨女子。
整整一個月,她的藥鋪無人問津。
六月里,姑蘇城內滿湖的荷花盛開,漁民們外出打魚,採蓮女們開始唱著清麗婉約的小調,相伴著一起去採蓮蓬,大街小巷都在賣著新鮮的蓮蓬。
這是她在大月國吃不到的新鮮物。
她夢裡的生活就是這般,吃著蓴菜和肥美的鱸魚,采著蓮蓬,閱遍天下醫書,然後行醫救人,積德行善一生,等到她白髮蒼蒼的時候,街頭的小女娘和小郎君們都會仰著笑臉,熱情地喊她一聲「月嬋奶奶」。
只是這樣的生活被兩位盛京來的世家子弟打破。時隔多年,她已經有些記不清故人的模樣,只依稀記得,那人一襲湛藍錦袍,玉冠束髮,站在畫舫上言笑晏晏的模樣。
只是無論是愛還是恨,都被時間沖刷走,此刻她的心底只是一片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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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樓內,蕭承業倒了一杯茶,聞著茶葉的清香,低聲緩緩說道:「二十年前,我和當時的晉國公世子秋言喻一起南下江南避暑。
秋言喻的夫人當時懷了身孕,受不得盛京的酷熱,想去江南避暑,那時我和秋言喻交好,又慕名江南的旖旎風光,便結伴同遊,在六月的盛夏里,遇見你阿娘。
那時候你阿娘和一群採蓮女搖著小舟,從藕塘深處回來,別的採蓮女采了一船的蓮蓬回來賣,你阿娘卻采了滿船的荷葉,和湖面上的野菜。
她素衣素顏,粉黛不施,鬢髮間只帶了一朵紫藤花,抱著滿懷的荷葉,像是從天上下凡來的仙女,我跟秋言喻本是去畫舫聽曲,見到你阿娘的瞬間,只覺得以前所見的美人盡數黯淡無光。」
蕭承業想起往事,滿眼都是追憶,猶記得當時初見時的驚鴻一瞥,那一群採蓮女中,她最淡然如菊,身上自帶荷葉的清香和藥香,面對著無數的愛慕和艷羨的目光,處之泰然,好似她天生就該如此萬眾矚目。
明歌見蕭承業陷入回憶里,滿眼都是驚艷和遺憾,沒有催,靜靜地喝了一口溫涼的茶水。
他們大月國祖上是皇族宗親血脈,容貌氣質都是萬里挑一的,阿娘生的溫柔美貌,氣質如菊,她也只繼承了阿娘的七分美貌。
蕭承業回過神來,看向明歌,繼續說道:「後面的事情可能都是我一家之言,多少帶有個人色彩,女娘自己斟酌。
蕭府和當時的晉國公府比鄰而居,我跟秋言喻自小一起長大,不是兄弟更甚兄弟。當時我是個鰥夫,第一任夫人病逝五年一直未續弦。說起來也不怕你笑話,見到你阿娘之後,我就十分的心動,想著若是你阿娘沒有嫁娶,就托媒人上門去說親。
就算你阿娘是採蓮女,我也要娶進門。
秋言喻就派人去打聽你阿娘的身份,得知她行醫至姑蘇,開了一間藥鋪,後面我們便以求醫問藥的名頭上門,認識了你阿娘。」
明歌抬眼看向他,問道:「蕭伯,你和秋言喻來姑蘇城,是否隱姓埋名?」
蕭承業點頭:「確實,秋言喻不想身份暴露,說江南的大小百官若是來見他,會影響到他夫人的身孕,所以我們一直都謊稱是盛京來的富商。
只是那時候我以為秋言喻是為了替我說媒,時常去見月嬋,結果沒有想到姑蘇城內漸漸傳出流言,說盛京來的秋郎君和月小娘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兩人時常約著游湖,一起喝酒賞月,一起行醫救人。
當時我一聽就急了,上門去質問秋言喻,秋言喻對著我發誓說絕無此事,還拉著我喝酒哭訴,說家中有悍妻,岳丈拿著滄州軍的軍權給女兒撐腰,他過的屬實苦悶……」
說起陳年往事,蕭承業就恨的牙癢,那時候他絲毫沒有疑心秋言喻,以為他真的是因為家中的悍妻焦頭爛額,又因為忌憚滄州軍,不敢在外納妾養外室,更不敢追求月嬋,於是便信了他的鬼話,乃至於後面看清他的真面目之後,只想狠狠給自己兩拳。
明歌皺起眉尖:「所以當時秋……晉國公是真的在追我阿娘?」